“那他怎么说?”
“他说……封名不要,他要人。”
苏瑾没说话,指尖轻轻在扶手上敲了敲。
“江界侯不想当了?”
“他倒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他若是敢来,你说,我……该不该嫁?”
内侍连忙跪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苏瑾忽然笑了:“他若打过来了,哪怕我不嫁,也得有人嫁。”
“倒不如……”
她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先看他能不能真打得动这一道江防吧。”
两日后。
江南边哨塔急报。
“宁烈破堤——引江冲滩,三天三夜抽水灌地。”
“江滩二十里内——全部夯实,已起第一批营地。”
“敌军……哦不,宁军,南军——疑似开设临时船坞。”
“南江军监判明言:三旬内将建渡江浮桥。”
“方向直指王都江防第一线。”
“并……并且扬言——”
汇报的官员声音都开始抖了:“扬言……若再有人拆他军图,他就将江南三郡地,划作试图之地。”
“连人带马,一并埋图底。”
京中炸锅。
吏部、兵部、礼部、枢机台,连夜入宫求见。
“陛下,宁烈已不受制!”
“此人若不止步,将南境拖入战乱!”
“请陛下下旨——”
“废其军职,罢其兵权,押其回京!”
苏瑾坐在御榻前,懒得看他们吵,一句话也没搭。
她只是看着案上那块玉印的位置,那里空了三天了,连个替补的都没人敢动。
直到众臣吵到气血翻涌,苏瑾才慢悠悠地开口:
“罢他兵权,你们能镇住南江三十万兵?”
众人哑火。
“押他回京,你们有谁敢去?”
一地官员,低头沉默。
苏瑾淡淡道:“他敢开桥,就让他开。”
“看他是过桥来娶人,还是过桥来取命。”
“反正这江上的雪,是该让人踩一踩了。”
“别老当摆设。”
她站起身,拂了拂衣袖。
“本宫给他兵。”
“他若真打得赢,那江界侯,不用封,也得归他。”
“若他打不赢,就让他和他那堆死人图,一起埋江底。”
三天后,南江浮桥初成。
宁烈披甲亲自踏上第一块桥板,脚下一沉,吱吱作响,他却半点没停,低头看了一眼江水翻涌的位置,说了句:“挺结实。”
李承在后头紧跟,一边踩一边咬牙:“结实是结实,就是冷得透骨。”
“冷才好,冷了人就清醒。”
宁烈瞥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这桥一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南北两岸的军防被你踩出个口子来。”
“不。”宁烈淡淡道,“是江山被我踩出了道界。”
他顿了顿,突然一脚踏到桥头最前端,对岸方向黑压压站着几排守军。
“你说她在那边等我,还是在那边防我?”
李承没接这茬,只低声回:“王都调令到了,说……给你批了两万援兵。”
宁烈挑了下眉:“她给的?”
“兵部签的,但御印是真的。”
宁烈咧了咧嘴:“她倒是聪明,知道不给我兵,我也能打。”
“给了,我就欠她。”
李承低声道:“那您还打不打?”
“打啊。”
宁烈语气跟说吃饭一样随便,“这桥不是修来给她看的,是修来让我过的。”
“她要真心给我兵,我就真心替她打仗。”
“但我打的不是这江。”
“是后头那帮老东西,把我当狗使、又怕我咬回去的那些人。”
他回头看了眼南军营帐方向,手指一扬。
“命令传下去,三日内整军完毕,全军过桥,拔营定界。”
“谁走得慢,谁就给我站水里。”
“我要让他们看清楚——”
“我们不是南朝的边军,我们是江界的兵。”
“她不给这个名,我就自己拿。”
王都方向,江上船只昼夜不断调度。
水路文报一夜三递,全是:“宁军强过江,浮桥定型,营地扩至三十里。”
苏瑾坐在偏殿里没动,她翻着一份旧图,一边听着,一边淡声道:“再加三十里,就到王防预线了。”
“他倒是,真不怕惹火烧身。”
身边内侍低声:“要不下令撤兵?”
“撤什么?”苏瑾淡淡道,“我给他兵,是让他去赌,不是让他来讨。”
“他真能一步一步打到这儿,那这城——”
她一抬头,视线落到殿门外远处宫阙。
“就归他。”
“但只归他。”
“其他人谁敢染指,我就亲手砍了谁的手。”
内侍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压着。
苏瑾却轻笑了一声,抬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封信,摊开,纸上是宁烈自己写的一行字。
【兵我收了。】
【但不是受命,是接债。】
【你欠我一个人,我拿兵来讨。】
她收起那封信,冷笑一声:“还挺拽。”
“那你就来讨。”
“看你讨到人,还是赔上命。”
当夜,江界营地大火通明。
宁烈站在浮桥桥头,披着战袍,身后整整四列骑军、六列步阵,马铠金戈、兵旗裂响。
他望着北方城灯,轻声道:“苏瑾——”
“我来了。”
“你若真要等,就别关门。”
“我要进。”
第二天一早,江界军队全数动身。
浮桥上一排排踏板震得直响,队伍过到一半时,北岸哨塔火符升空。
“北岸军起营了!”
李承冲上前来:“将军,他们真调兵了。”
“不是王都正军,是西郡外防那支‘黑勒营’。”
“八千人,昨夜已在青旷林列阵,就等我们一到就冲。”
宁烈掸了掸袖上的霜:“他们调黑勒营上来,是想试我们底线。”
“打不还手就成了怂,真还手了——又好说我抗命。”
“啧,这帮人比我还贼。”
李承低声问:“那咱怎么办?”
“怂吗?”
宁烈转身就骑上马,拉着缰绳:“咱要是怂了,他们就真觉得南军是她裙摆上的灰,抖一抖就没了。”
“给我传令——列两阵,压青旷林外围。”
“黑勒要是敢出界一步,就给我围了砍。”
李承一愣:“真砍?”
“她给的兵是借,我还她。”
“可这人情债,她得还我。”
“我要她知道,我不是靠她给我兵,我是靠她敢给我兵。”
“敢给了,那我就敢拿命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