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怀疑。
世上真心瞬息万变,可是能得一个能够把心脏奉献给自己的又能有多少?凌青被崩溃和痛苦浇落满身,心脏一经置换,浑身的力量开始逐渐往上攀登。
东方枫魔气溃散,紧接着一只蝴蝶划着尾迹飘进凌青所在的笼中。
指尖蝶,能最近靠近心脏。
可是他把心脏挖给她呢?
凌青透过蝴蝶恍惚看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自己和东方枫在堆叠着雪人,他看见她会笑,是亮晶晶的少年意气和一股执拗的孩子气。他喜欢看凌青堆怪模怪样的雪人,便跟着一起堆;凌青堆怪模怪样的雪人,是因为他喜欢。
梦中的雪花飘零模糊,落在凌青心底,痛彻骨髓。
在蜃梦枕即将碰触的一刻,凌青涌动无限的力量破开牢笼,一掌在背后捅穿槐安的心脏,槐安还是带着倦怠的样子,他回头抱着枕头看向凌青,嘴里翕张着,吐出几个词。
绵软如棉花的触感传递在凌青掌心,紧接着槐安像沙子一样飘散。
凌青赶紧蹲下身来,将心脏打入回去:“枫儿?你别睡,你醒醒,醒醒!”
东方枫的胸腔慢慢开始起伏。
凌青浑身瘫软了,双手紧紧抱着他,趴在他胸口感受到一点点的生机,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师尊。”少年掀开眼皮。
凌青恼道:“为什么要这么莽撞?为什么非要挖出心脏,槐安的梦境不并是坚不可摧,他的魔力也在消耗,只要善于等待时机,同样可以正面对抗他!你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就舍掉你自己的性命。”
“可是师尊……一遇到你,我就自乱阵脚。”东方枫握着她的手触摸自己的脸颊,扇形的睫毛垂落,可怜又乖巧,“等待的危险多了百倍,我不会让师尊遇到一点危险。”
“可是你在我心里面……你的性命也是比我还要重要啊。”凌青喃喃,眼前的少年愈发模糊不清,头一歪倒在他身上。东方枫手臂轻轻一拦,托着腰肢将凌青抱起,小心翼翼之具实在言说,眼中溢满的缱绻更是难以描摹。
这时候,魔域黑压压的上空被烧出一个个火洞出来,一下子亮如火烧云。
火光铺陈在地上,槐安的身影重新被勾勒,他抱着枕头站在东方枫身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魔域外圈都是你杀出来的骨灰,你恶名早就远播得很,现在又把它们烧成烟花是什么意思?打算在她面前留下美名?”
东方枫抱着凌青,看着烟花:“我就是这样的魔,没有办法。”
“平白给你做了这一出戏。可你演的真z不好。”槐安站一会儿就累,坐下道,“你应该说一点更甜美动听的话,这样才能引诱她更心甘情愿的待在你建造的樊笼中。”
东方枫抚摸着凌青的发丝,唇角一勾:“心中爱到极处,言语反而难以支吾。”
槐安听了,魂游了天外了一小会,接着道,“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魔神殿下,你答应过放我走,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
“恩。”
东方枫似乎怕打搅凌青,随口恩了一下。槐安见到他真的答应这么轻松放过自己,反而心中惊悸到极处,也见识到他温情之下的残忍手段的,到底不敢再多加开口。
槐安如履薄冰般往外走了两步。
赫然回身。
东方枫收回手来,骨灰拌的余烬盘旋落下,化作一地死灰。整个魔域死寂的可怕,仿佛只剩下东方枫和凌青这样的生灵。
东方枫重新给自己指尖套上那只蝴蝶戒指,冷冷道:“你在凡间,就没有听到过不可轻信与人吗?更何况我这样的魔鬼……杀了你,就再也没人能够骗她。”
经次一事。
凌青老有种莫名背刺枫儿的诡异感,毕竟自己的怀疑是真的,可又咬了牙没有说过真话。这种心虚和干巴每天萦绕不散,因此对待东方枫更细心,倍加温暖,这一天下来简直把东方枫哄得奶呼呼的,他朝凌青每天的撒娇样,简直不要不要的。
那个石像被遗弃在下面。
已经很久没有问津。
前几天凌青带着莫名的酸吧,老是会暗暗的瞅好多次,再上三炷草当作香。这回摸在手心,凌青拍了拍上面的一点灰,发现底座压了一片树叶。
这是凌青藏的。
这片树叶,是那个算命的小萝莉在摸凌青的时候就压一片叶子,压在凌青裙底。凌青一下子发现了这片树叶暗藏生机,也是带着怀疑,就偷偷的塞进石像里面。
凌青眼皮抖动,心道:“这可是我的罪证啊,不行,得赶紧销毁!”
做贼心虚的攥紧手心,左右看看四周有没有魔。揉吧揉吧丢在旁边树丛,丢完后,凌青装作若无其事的看风景。
没想到这一片叶子丢出来的动静大了去了。只见一个戴着帽兜,浑身破衣烂衫的小萝莉从天而降。“哎哟”一声,小萝莉捡起手杖,狼狈万状的看向凌青:“圣女,你总算开窍了,知道用树叶召唤老婆子出来,老婆子跟你说,有一件要紧事……”
凌青目瞪口呆:“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神婆仙眨了下眼,萌萌道:“树叶。”
凌青:“不行,你赶紧回去!”
“不成,老婆子好不容易瞅准了厄罪塔一道缝隙,赶紧逃出来,老婆子知道你一向聪明不过了,明白你的心思。”神婆仙道,“你猜老婆子给你带来了什么……哎哟。”想上前,不料被什么东西绊住,一下子往前扑,“地上放了什么东西!”
凌青扶着神婆仙,攥着她的小手,努力保持平和,“大概是我的遗像吧……无论什么原因,你现在就走,否则我就要逮捕你了!”
“逮捕什么啊。”神婆仙嘟囔道,“谁没死就刻自己遗像,你抹脖子那天老婆子都没有给你堆坟了。给你看样东西。”
凌青真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偏生神婆仙这次身上没有穴位,也发僵了好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木头一样,无法下手。
神婆仙拿出一管玉箫道:“老婆子给你吹个箫吧。”
凌青:“???”
凌青额头一层薄汗:“你疯了!你闯魔宫,还吹笛子?信不信魔神就把你油煎了。”
“就算老婆子死在他手里,也得告诉你,你就是被他骗了。”神婆仙萌萌的脸上一派严肃,“师朝江就是你师兄啊!今天小鬼跑去哪里你知道吗?他就要处斩了你师兄!还是五马分尸!”
说完后,神婆仙拿玉箫吹奏起来。
自古道“邪音惑智”,师朝江当初少年时,就立志吹奏特异箫谱唤醒那些无辜被魔气感染的魔人,这一管玉箫岂能是寻常的吹奏方法?偏生神婆仙也是着急,又仗着自己活了千年,样样精通。吹不响就猛吹。
响起的第一声箫声。
魔域上空响震了惊天霹雳,雷电的力量在疯狂积蓄。
凌青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神婆仙呆了半响:“圣女……圣女……”
庞大的魔气笼罩在这里,东方枫抱起凌青,手下输入大量魔气,却见迟迟不醒。眼中逼出了赤红了血色,“你最好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否则我将你连根拔起。”
神婆仙干了极大的坏事,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把手杖抱在胸前:“老婆子要告诉你的,她当初在朝天阙自刎,又是如何复活的。”
这一觉睡得好漫长。
凌青醒来时,被东方枫搂在怀里,他一直低头闻讯凌青如何了,凌青脑瓜子还是晕的,摇了摇头,“这箫声有毒啊,我睡了多久了?”
东方枫给凌青提了提被子,似乎经历过极大的触动,神思还未缓过来。
凌青眼见更心虚了,赶紧找补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她给了我一片叶子……对不起啊,我没有告诉你,但是我不是存心……”
“我知道。”东方枫下巴搁在凌青肩膀上,凌青亲呢的蹭了蹭他脸颊,“那你这表情就是怎么了,一看就不开心。”
东方枫道:“师尊,你现在身体还未好,我找个人给你治病。”
凌青一醒来,的确感到身上一点都不对劲,只是怕东方枫担心,便一直没说。闻言愣道:“什么病,连你这个魔神都治不好的。”
“你经脉扭曲了。”
“……弄回去不就好了,断了都能接呢。”
东方枫只是垂眸,苦涩道:“不是这么简单,很多事,都由不了心,我治不好这个。”
凌青还怔忡间,他放开了凌青的手,转而藏在暗处,藏得凌青一晃神都快要看不见他了,紧接着锁链撞击了一声,声声回想。那句喊他出来的话,不知不觉咽回到肚子里。
是那个仙人。
师朝江吹奏起了玉箫,隔着屏风,凌青只能看着他模糊而高大的身影,这箫声一出来,就好像看见了平静江面,江面无风自起。本想固守的一分自持,被搅乱出层层涟漪。
涟漪淹没了凌青,缠绕在身上。
化作丝线一样的东西,缝合着凌青的寸寸骨骼,寸寸静脉经脉,翻腾而起。充斥满了她全身。
浮生一梦,终于破碎。
凌青醒来时,师朝江已经走了。东方枫待在暗处,没有走向前面一步。凌青望着床前点燃的烛光,浑身都在隐隐作痛,“枫儿,我们成婚吧。”
东方枫嘴唇颤抖:“成婚?”
像是极大的悔恨和自责,东方枫病恹恹般的垂下头颅,说道,“我怎么配?师尊,我不配,不……这怎么可以,我不可以……我真的可以……吗?”
魔鬼最善做伪,他们的人皮,不狠狠的撕掉绝对不看不出来内里的狡诈和丑恶。可凌青也最懂得如何和魔神打交道,心中讽刺。说道:“你难道,不想要和我拥有一个家吗?我之前说过,我心疼你,心疼你无家可归,心疼你万般是命半点不自主。”
东方枫抬起头颅,凌青唇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如有怜悯,如有情义。就像是扑火飞蛾,魔鬼再也忍耐不住黑暗,缓缓向她靠近,“师尊……”
凌青抱着他,在他怀里面无表情说道:“枫儿,我们成婚吧。”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成婚。”东方枫颤抖不受控制,连带气息都胡乱铺洒在她发顶,冷冷一片,凌青道,“哪有那么快,现在就能成婚的。”
东方枫呆呆道:“那就以后。”
“总得有个时间准备,我希望,我们备婚的时候。不要有血腥和杀戮,这样才能吉利,往后的日子也会长长久久的。”
“好……好……我去准备。”
等魔鬼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凌青面孔的温情依旧没有改变,重新点燃了因为魔息紊乱而熄灭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