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洒落下来,照亮了教堂内部每一寸角落,驱散了所有残留的阴冷与污秽。
四周那些彩绘玻璃窗,本来很多已被破坏殆尽,或替换为空白的墙壁,如今,其窗棂与残留的色块却活了过来,自行向外洞开。
如门扉般洞开。
透过它们,竟可以看到窗外隐约浮现的壮丽的山川轮廓、在林地穿梭的飞鸟、蜿蜒的清澈溪流、遥远海平面上的波光,以及......一座座笼罩在煤烟与雾气中的,勾勒着钢铁、飞空艇与钟楼剪影的宏伟城市!
旧工业世界已经毁灭,眼前的新生之物不是曾经之物,但它所对应的范宁心中之蓝本,仍是那个留下了最深刻、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与创作史的所在。或者说,范宁“保存并沿用”十日登塔计划之前的那一时刻作为蓝本,必定是一个最“现实”、最“取巧”的策略。
而且,这一点确实能得到证明,确有不计其数的,浸泡在滥彩中的昔日民众的身影,凡是尚未发生彻底异变的,均被这新生的光芒与景象所牵引打捞,模糊扭曲的线条融进了这些新生的剪影之中,如同即将被移植的脆弱标本。
这其中同样包括,方才逝去不久的她们的幻影。
“轰隆隆隆......”
外界看去,整座宏伟教堂,偏上半部分的结构,开始朝晦暗崩坏的外界迸发出无数道光柱!
通道般的光柱,光柱般的通道。
循“荣光圣母”的名,通向“新世界”的道路,被打开了。
光柱与光柱贯穿投远、扩张蔓延,“扫过”愈来愈多的空间,彼此汇聚融合。
也将更多充满新生希望的影子映衬其中。
循祂的名,整个外界的“上半部分”,跟同一起,开始变了。
除了下方。
“呲!!!——————”
一道寒光刺破浆液,波格莱里奇的身影在深层凿出一道巨大的拉长弧线后,直接从教堂基座的正下方劈裂升空!
祂此刻的姿态,堪称神威,亦显肃杀压迫。
眼神冰冷,左臂高举,“破局之力”疯狂催动,单手直接托住了上方那庞然巨物的基座底部!
这艘深陷污秽海洋的倾斜欲覆的“方舟”,发出了巨大艰涩的、仿佛挣脱泥沼的嗡鸣,下沉之势竟然首次被逆转,开始一点点脱离粘稠浆液的束缚,向上抬升!
而波格莱里奇的另一支右手,甚至没有因此慢上半分,手中之刃化作了无数道精准、狠戾、快如疾电的刀光,朝着四面八方升腾而起、试图过来拖拽的“腔肠动物”肢体、污秽巨浪、以及各种畸形概念造物,泼洒出毁天灭地的青色风暴!
“嗤啦——”
一道巨大的空间乱流划痕凭空斜撩向上,直达半空悬挂的那轮滴着黏液的“午之月”,周围近乎实质的暗绿色实体光线纷纷被乱流吸入搅碎。
“咔嚓!!”
另一道斜斩,竟然将整个坏死的教堂大门,连同周边的石块直接切了下来!那个扭动的蛇形漩涡还在试图重新凝结,但转眼被一大股从内喷涌而出的、带着炽金光泽的河水直接冲落坠海。
“咻咻咻咻!——”
又是数道密不透风的直刺,一根极为粗壮、环节内部闪烁着《天启秘境》骇异音符的“肠子”直接被透成了筛子,最后被两道呈十字劈出的刀光钉死在了半空,彻底炸成五颜六色的血花!
而上方的教堂还在同时被托举抬升。
“停下,没用的,蠢货!尽头只会是更深邃的那个‘终末’,愈与之接近,奥秘愈近无穷,没用的!”F先生声音沙哑,那低沉的语句里不知更多是仓皇的威胁还是更深的疯狂,“嗯?怎么回事?!这东西......见鬼,怎么突然这么重!?怎么还在变得......”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托一拽的两人均突感变故。
当那亿万道蕴含新生事物的光柱从教堂上层各方迸射出去的时候,他们忽然感到整座教堂变得沉重无比!
以前其实也很沉重,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这绝不是单纯物质层面的负担,而是有什么东西以近乎超验的尺度扩张了出去,把旧世界的余烬与罪孽,连同新世界一切原初的规则与希望全部纳入了进来,这个新生之物比“普累若麻”、“界源神”等概念的含义还要沉重,它本身即是“界源”!
一个“新世界”的重量,是什么概念?
波格莱里奇的托举身形,再次猛地往下沉了一下。
刚才扭转过来的局势,似乎又要重蹈覆辙了。
“这下好了,呵呵呵呵......厅长阁下。”
F先生飘出的声音自己都在喘着粗气。
他的“终末之秘”被刚才那一大通刀光所绞杀、屠戮、扩散,现在也到了一个极为难受的状态,连呼吸一口都觉得有“烬”之刺芒扎到了肺管里。
“省点,省点力气吧,呵呵呵......你不撤手,我都想先撤了,呵......现在还没到接近真正上方‘终末’的时候,就已经这样费力了......”
“这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这个残次品,它不配上去!”
要知道,F先生只是“向下拖拽”,都猛然感觉到了这股异常的沉重反馈,更何况是承重千钧重压往上托举的波格莱里奇?
教堂自有的升力根本远远不够,即便加上波格莱里奇的托举,也依旧无法承载一个“新世界”所具备的“规则集合体”尺度上的重量!
波格莱里奇淡漠一笑,托举姿势依旧。
只是那暗蓝色礼服的下摆再往下,有一缕如刀芒如风暴的淡青色火焰,悄无声息地燃了起来!
火焰并非外燃,而是由内而外,从祂的神性存在最本源处点燃,冰冷,残酷,寂静,带着“烬”之准则极高层面的那种自我否定、甚至是“殉道者”的意味。
这是“殉道之火”!
火焰是从脚部开始的,平稳而不可阻挡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躯体连同靴子和礼服一道,直接化为无数细微、冰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颗粒。
腿部、腰腹、胸膛,也包括手中的刀子......
漫天颗粒如火星般上扬,即便是最小的一颗,都凝聚着极度可怕的锋利气息,都可轻而易举地成为一个王朝、一个年代、一个组织的施以镇压之物。
下方,翻腾不断的浆液一下子骤停,静止如冰的鲜艳场景分外诡异。
那幕后操控这一切的F先生仿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