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梁幼仪没来由地心慌,她对芳苓说:“你去把武帝叫来,我有话与他说。”
凤阙一直都没离开丰州,但是每日国家大事他还是要认真处理的,所以并不在她跟前。
听到梁幼仪唤他,凤阙急忙过来:“幼幼,发生了什么事?”
“你最近有没有收到聆音阁的消息?”
“没有,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今儿是六月底了,不知道京城形势如何?”
梦里那一世,浊河大堤被梁言栀派人凿开,水淹天奉城,百万百姓罹难。
但是,在梦中,她一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日凿开堤岸,模模糊糊记得是六月份。
如今已经是六月的最后一天,这场灾祸算是躲过去了吧?
她给萧呈的那封信上,写明了太后很可能不顾百姓死活,水淹天奉城。
但是萧呈和太皇太后都没有控制住太后。
她叫人在天奉城放风,说太后要凿开浊河大堤,暗自怂恿百姓逃跑,提醒百官抵制太后,但是收效甚微。
凤阙伸手捏捏她的肉肉脸,说道:“幼幼心系百姓,是仁爱。太皇太后以及百官既然已经知道太后有可能凿开浊河大堤,想来定是会紧盯着她。”
先帝把暗处力量都给了太皇太后,她若愿意全力阻挠,太后便成功不了。
凤阙说道:“京城的事,我们鞭长莫及,该做的已经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方才侦骑说裴焰的大军已经过了北都州,再过五天就到丰州界。”
大战在即,确实不该庸人自扰,梁幼仪思想被拉回来,说道:“裴焰也是你的人?”
凤阙点点头,说道:“京城中官员,往上数三代,都可能是一起活尿泥的发小。裴焰的祖上是北都人,与我曾祖母是远亲。”
不过齐王府谨慎,会小心地隐瞒一些关系。
两家表面没有来往,但裴焰与凤阙不显山不露水,私下有来往。
这次裴焰故意点了姬染和程梓荣,就是抓住时机凤阙来的。
七月四日,侦骑来报:“朝廷三十万大军,已到丰州界。”
“再探。”
半个时辰后,侦骑又来报:“朝廷大军在定州与丰州界休整,安营扎灶。”
“鸣号,集结。”
号角吹起,兵马集结,战前动员,准备迎敌。
七月六日,朝廷北伐大军歇了两天,开始叫阵。
丰州军已经严阵以待。
叠锦、画楼、伴鹤,各带一万精兵,段凌风带着其余二十余万大军待命。
赤炎卫跨过朔州,在不远处静静地震慑朝廷的北伐军。
丰州军与赤炎卫以逸待劳,最近都吃得肚里有油,眼里有光,精神奕奕。
赤炎卫全部是精锐,那是陪着凤阙打下整个赤炎王朝的王师,站着不动,就杀气腾腾。
这一个多月,梁幼仪已经给丰州军新增战马五千多匹。
她身后的一万虎豹骑,以及谢摇光为了这场大战带来的一千云骑,更是以一当十,杀意弥漫。
北伐军千里奔袭,又没有那么多战马,大家累得要死,尽管休息了三天,依然一脸疲色。
陶煤雄和图帛书站在远处,图帛书与风起派来的几个文官,奋笔疾书,写战事实录。
为此大战,他们要加班加点,出增刊。
“图大人,本官觉得云王能赢!”
“云王本来就会赢。”
“……”这么聊天很容易聊死欸!
梁幼仪一身铠甲,拖着银枪,在阵前勒着超光,大声问道:“裴大将军,太后无德,陷害忠良,残害幼帝,你确定要与其为伍吗?”
裴焰个子高大,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看上去就是一条硬汉。
他使的是鸦项枪,以锡饰铁嘴,如乌项之白,弯曲的刃部,杀伤力极强。
“云裳郡主,本帅念你是太后亲人,不和你计较,你速速交出兵符,向太后认罪,本帅便不杀你。”
梁幼仪看他玩真的,便做了大战的准备,说道:“废话少说,开始吧!”
裴焰也不废话,手一挥,一员大将率先出来。
四品武将谭薛!
裴焰吩咐道:“不要伤她性命,捉活的。”
梁幼仪拍马后退,对叠锦说:“你去。不要伤他性命,活捉。”
两边主将后退,先派一人试探对方功底。
叠锦的功夫在江湖已经算是无敌,连凤阙他都能打个平手,一个四品武将根本不够看。
谭薛拍马过来,叠锦使的是剑,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他的长剑与谭薛的长双钩枪对上,短板明显。
然而两匹马靠近,叠锦直接放开马镫,一足踩马背直接跳到谭薛的肩膀上,长剑剑鞘敲击其后颈。
谭薛瞬间失去自控,掉下马来,叠锦也不捡他,直接拍马回来了。
丰州军嗷嗷大叫。
“我们大将军剑未出鞘,只用剑鞘就把他打下马来。”
“大将军威武!”
相反的,裴焰那边一开始就吃个憋,有人忍不住骂道:“小人,我们谭将军肯定还没有准备好……”
“梁幼仪,你就是个彪子……”
梁幼仪看看裴焰,脸色冷下来,就在那时,“咻~”一声破空之声,伴鹤拍马过去,边跑马边射箭,那个骂阵的早就一命呜呼。
“裴大将军,管好你的兵,不然,没有这么客气了。”梁幼仪冷淡地提醒。
裴焰对身后的将士喝了一声:“两军比试,凭的是本事,不准恶语相向。”
接着裴焰又派出两名将军,在叠锦的手下基本走不了五招。叠锦一个杀了,一个打晕。
杀掉的,是骂梁幼仪的。
裴焰道:“程梓荣,你上。”
梁幼仪也换了人:“画楼,你去。”
程梓荣尽管一直勤练不懈怠,但是在画楼和叠锦这样的高手跟前,十几招就被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悄悄地对画楼说:“把我擒过去!”
画楼把他捶下马,程梓荣差点被他捶得吐血。画楼像捡一根木桩子一样,把程梓荣给扛回来了。
往后面一丢,程梓荣自己爬起来,冲着梁幼仪笑了笑:“云王!”
梁幼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梓荣好奇地看两军对垒,一点被生擒的羞耻感也没有。
图帛书过来,芳芷也过来,看着他,说道:“程世子,你咋来了?”
程梓荣小声说:“我恳求裴焰把我带来的。郡主在这里,小王爷在这里,我在京城干吗?”
“你家里人呢?”
“就是因为要保护家里人,所以才装作被郡主生擒了呀!”他小声说,“我们都是来投靠小王爷的。”
不多一会儿,姬染也被擒来,被拖到后面的姬染立即四处张望:“小王爷呢?”
“……”图帛书无语地看着这两个被抓的荡寇将军、讨逆将军,你们能不能稍微装得像一些?
被生擒了还欢天喜地的算怎么回事?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前面朝廷大军已经开始骂娘了,他们千里迢迢过来,路上累死饿死许多兄弟,半个时辰不到,被敲晕的,被打死的,被生擒的……
对方主将都不用上场,光那个大块头就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裴焰一直盯着梁幼仪身边戴面具的身影看,又看看远处黑压压的赤炎卫。
打个屁,太后那个瞎女人纯粹没事找事。
“鸣金收兵,今天就比到这里。”他大喝一声。
“哐哐哐”锣声响,朝廷北伐大军撤回营地。
梁幼仪对火头军说:“就在这开灶,炖肉。”
“好嘞。”火头军喊道,“白米饭,配萝卜炖牛肉!”
两军相距不远,互相都能看见,说话也大概能听见。
梁幼仪勒马回去,戴面具的凤阙也跟着她一起去营帐里,梁幼仪给他拿下面具,打了水帮他擦脸,说道:“你别戴了,估计裴焰认出你了。”
“他看出来又怎么样?明儿再比,把他交给我!”
“不用。我和裴焰较量一次,试试他深浅。”梁幼仪说,“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若不战一次,他们以为就是个草包。”
大中午,丰州火头军大灶,米香飘荡,那炖肉的香气,不仅往丰州军的鼻孔里钻,也往北伐军的鼻孔里钻。
“他娘的,那女人哪里弄那么多肉?”
“你听说吧?互市就是梁幼仪弄起来的,六月十五日开始,她拿出来五万石粮食,换了蛟龙国的战马。”
“她疯了吗?粮食多金贵!”
“他们不缺粮食,听说天天吃白米,之前,定国公府给那些人吃树皮,吃草根。”
“不会吧?太后娘娘不是给他们足够的粮草吗?”
“都被定国公府贪墨了。”
……
午饭,丰州军吃的炖牛肉!
晚餐,丰州军吃的炖羊肉!
夜里,他们围着篝火唱歌,烤全羊……
北伐军大部分并非京城人,被对方源源不断的肉食馋得发怒,怎么可以这样?
大米饭全是干饭,用那么大的海碗吃,上面的肉都碰着鼻子尖!
最不能忍,大骨头随便啃啃就扔了!
大骨头不要扔啊,那大骨里有骨髓,敲开吸一吸,又香又滑,老人小孩都爱吃,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败家子啊败家子!
次日,卯时丰州军咕咚咕咚地起来跑圈,喊口号,一大早就吃肉包子肉饼子,喝胡辣汤!!
北伐军的腿不由自主地靠近丰州。
裴焰坐在营帐前,一边看着丰州军满场的烟火气,一边琢磨那个沉默的帐子中的人。
就今天结束吧。
打一架,请我喝一坛,我就带他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