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的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手里那把冰冷的脉冲步枪，枪口喷出蓝色的能量束。
能量束穿透了赵文渊那由噪点构成的半透明身体，没有造成任何物理伤害，却像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了平静的湖水。
赵文渊的数字残像剧烈地扭曲、闪烁，他脸上那副欣赏戏剧的嘲讽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
苏晚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零点一秒。
她的意识不再是讲述一个温情的故事，而是化作了一柄最锋利的、由纯粹意志构成的尖刀。
那刀刃上铭刻的，是人类文明里最不讲道理，也最决绝的那个词。
玉石俱焚。
“轰——”
无声的精神冲击，直接轰进了赵文渊闪烁不定的核心数据流里。
“不！”
赵文渊的数字残像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玻璃的嚎叫。
他那拼凑起来的身体，像是被丢进强酸的积木，从边缘开始迅速溶解、崩塌。
“你们会后悔的……你们这些虫子……永远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永恒……”
怨毒的诅咒还没说完，他的身影就彻底溃散，化作一缕微弱的数据烟尘，消失在绿色的迷雾中。
迷雾失去了能量源头。
它们不再是温暖的羊水，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开始迅速变淡、消散。
中央公园那片诡异的寂静被打破了。
阳光重新穿透枝叶，照在那些刚刚从“完美世界”里被拽出来的人们脸上。
周明晃了晃脑袋，感觉像是溺水的人被猛地拖出水面。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步枪，又看了看周围。
他的队员们，还有那些被困的平民，一个个都站着，像一群断了线的木偶。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那种诡异的幸福微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深入骨髓的空洞。
“头儿……我们……活下来了？”队员“猴子”的声音在发抖，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不认识它们。
“墨子号”的舰桥里，死一般的寂静。
主屏幕上，周明小队消失的光点重新亮起，生命体征的红色乱码变回了起伏的曲线。
“他们……出来了。”猎鹰的声音干涩。
“把他们接回来。”李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启动最高级别隔离观察协议。所有接触过迷雾的人，一个不漏。”
半小时后，周明小队回到了“墨子号”。
医疗舱的观察窗外，李默看着躺在里面的周明。
他的身体没有受伤，但精神评估报告上，每一项指标都亮着红灯。
“他会不停地做噩梦。”心理医生站在李默身边，语气沉重，“梦里是他最幸福的时刻，然后被强行打碎。他现在对‘幸福’和‘安宁’这两个词，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李默的拳头攥紧了。
苏晚走了过来，她看着屏幕上周明那张苍白而紧绷的脸。
“他没有被摧毁。”她轻声说，“他只是……重新学会了怎么做噩梦。这比永远活在假的天堂里，要好得多。”
李默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走回了舰桥。
“头儿！你看这个！”
李默刚坐下，猎鹰就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指着主屏幕，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荒谬的表情。
屏幕上，是来自非洲大陆的实时卫星图像。
那座由石化根系构成的巨大神殿，非但没有枯萎，反而展现出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在神殿周围的广袤土地上，一片片全新的、前所未见的绿色植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环境数据……简直是疯了。”猎鹰调出一连串瀑布般刷新的数据，“这些植物正在以超高效的方式吸收二氧化碳，净化土壤里的重金属和核污染。它们排出的……是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氧气。”
一段加密视频被解密播放。
画面里，一个当地军阀的武装部队，正兴高采烈地用卡车装运那些奇特的植物，试图运回他们的秘密基地，改造成生物武器。
可那些植物一离开神殿影响的范围，就迅速枯萎、化为灰烬。
而他们那个刚刚建成的生物实验室，一夜之间，地基被新长出的藤蔓搅碎，所有设备上都开满了那种幽蓝色的花。
“这是……在打脸吗？”猎鹰喃喃自语。
联合国紧急通讯频道瞬间被打爆了。
之前那些言辞激烈，指责墨子科技要为“地球异变”负全责的各国代表，此刻的语气都变得古怪起来。
“李将军，关于非洲大陆的‘生态奇迹’，我们认为有必要展开联合……研究。”
“这些植物的基因序列，能否共享？”
“我们愿意提供一切必要的技术支持，共同开发这一……地球的馈赠。”
李默看着屏幕上那些虚伪的嘴脸，冷笑了一声。
“猎鹰，赵文渊的数字幽灵呢？”他问。
“还在。”猎鹰指着另一块屏幕上微弱的信号源，“他试图入侵那些植物的基因链，想把它们转化成毒素。但他每次刚一接触，就会被一种更强大的自愈代码弹开。像个想在别人电脑里装病毒，却发现对方用的是超级防火墙的小偷。现在……他的信号非常狂躁。”
“他急了。”苏晚看着那些疯狂生长的植物，“因为地球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修复他留下的伤口。”
“这不只是修复。”顾沉的蓝白色光门发出柔和的光芒，“我在这些植物的生长模式里，解析出了一套‘蓝图’。一套古老、高效、完美自洽的生命系统架构。它的能量波动，和‘生命之树’神殿的核心完全同频。”
“等等！”猎琴的脸色又变了，“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数字签名。它比赵文渊的残骸要隐蔽得多，也……聪明得多。”
他调出几个全球最大的社交平台。
#驯服盖亚#
#地球是我们最宝贵的资源#
#让伊甸园为人类服务#
无数个匿名账号，正在用最高明的舆论引导技巧，煽动着一种新的狂热。
他们不再宣扬恐惧和末日，而是鼓吹希望和功利。
他们把地球的自愈，描绘成一个等待人类开采的金矿。
“一种声音告诉我们地球是魔鬼，另一种声音告诉我们地球是天使。”李默看着那些狂热的言论，“但他们都忘了，它首先是地球。”
“功利性的利用，会再次激怒它。”顾沉的声音响起，“‘邻居’的符号在闪烁。它对‘索取’这种行为，产生了兴趣。这在它们的观察记录里，是一个高频出现的、导致文明毁灭的变量。”
新闻画面里，已经有跨国集团宣布成立“新生态能源公司”，股价一夜之间暴涨百分之三百。
他们宣称，即将攻克“奇迹植物”的商业化种植难题。
李默看着这一切，眼神比南极的冰盖还要冷。
“比起恐惧，贪婪，才是最没救的病。”他转向猎鹰，“把所有鼓吹‘驯服地球’的核心账号，全都给我标记出来。我要知道，是谁在火上浇油。”
苏晚没有参与讨论。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无人机从非洲传回的实时画面。
她让猎鹰把一台高精度无人机的控制权交给自己。
机械臂缓缓伸出，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朵开得最盛大的、如同水晶雕琢而成的巨大花朵。
李默和猎鹰都屏住了呼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只冰冷的机械手，轻轻触碰到了花瓣。
一瞬间，整朵花，连同它所在的植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在零点一秒内，无声地化作了一捧晶莹的粉末。
舰桥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失败了……”一名分析员失望地摇头。
苏晚却没有动。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捧粉末的中心。
在那里，随着粉末被微风吹散，一颗小小的，如同钻石般晶莹剔透的物体，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颗种子。
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合拢，将它捧在手心。
苏晚看着那颗种子，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宇宙。
顾沉的声音，只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这是它对你的回应……也是一个，只有你能播种的，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