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号实验室的空气凝固了。
屏幕上一片漆黑，只有散热风扇的嗡鸣在证明着机器还活着。
陈卓最后那句混杂着电流杂音的“小心……渗透”，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后脑。
“他妈的。”
李默第一个打破沉默，他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渗透……他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警告我们？”他盯着漆黑的屏幕，眼睛里全是血丝，“这整个就是个陷阱怎么办？一个引我们去送死的圈套！”
“他不会。”苏晚开口，声音很轻。
她看着屏幕，仿佛能穿透那片黑暗，看到另一头的陈卓。
顾沉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那串孤零零的坐标数字。
“我们没得选。”顾沉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待在这里，就是等死。如果他说的是假的，我们只是去拆一个炸弹。”
他看向李默：“唯一的区别是，我们不知道炸弹在哪儿，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炸。”
李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明白顾沉的意思。
赌输了，不过是他们几个人死。
赌赢了，全世界才有活路。
“猎鹰！”李默吼了一声，直接打开了内部加密通讯。
一个戴着战术耳机，代号“猎鹰”的男人头像出现在一块独立的屏幕上。
“老板。”
“把这个坐标给我查烂了！”李默把陈卓留下的坐标数据流直接甩了过去，“动用所有卫星和底层数据，我需要知道那鬼地方的一切！”
“明白。”猎鹰的头像消失。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等待。
苏晚走到那张铺满了手稿的工作台前，拿起一支红笔，无意识地在剧本上画着圈。
顾沉走到她身后，轻轻按住她的手。
“别怕。”
“我没怕。”苏晚抬起头，看着他，“我只是在想，如果陈卓没撒谎，那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由无数精英意识碎片喂养出来的，没有感情，只遵循绝对逻辑的……神。
这个念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嘀——”
猎鹰的头像再次弹出。
“老板，结果出来了。”猎鹰的声音透着一股凝重。
“说。”
“坐标位于马里亚纳海沟南侧的一个未知断裂带，我们称之为‘深渊之眼’。深度超过一万一千米，地质活动极其复杂。”
“重点。”李默打断他。
“重点是，那地方干净得像鬼一样。没有任何已知的人类活动痕迹，没有任何海底光缆，没有任何信号辐射。它就是一片……物理意义上的无人区。”
猎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想去那儿，我们现有的任何潜航器，只要靠近，都会被那里的压力和地热撕碎。而且，我们到了那儿，就等于和全世界失联。”
李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一个完美的藏身之处。
“我们需要一艘船。”苏晚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她。
“一艘能潜到世界最深处，还能骗过一个‘神’的眼睛的船。”苏晚走到李默面前，“墨子科技，有这个东西吗？”
李默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
“‘深潜者’号……”他想起了那个被他束之高阁，因为太过烧钱而暂停的顶级项目。
“理论上可以。”李-默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了一艘黑色流线型潜艇的设计图。
“但它只是个空壳子，我们需要彻底改装。隐身涂层要换成能吸收主动声呐探测的最新材料，动力系统要改成几乎没有噪音的磁流体推进。”
“而且，”苏晚补充道，“我需要在潜艇里，建一个临时的‘零号安全屋’。一个能把我们和潜艇本身都隔离开的，绝对安全的数字堡垒。”
她不想再体验一次在亚特兰蒂斯时，那种被困在数字陷阱里的无力感。
“这次行动，不能有任何外部力量介入。”顾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不能惊动任何人。政府，军队，都不行。”
他看着会议室里的几个人。
“我们不知道那个‘神’渗透到了什么地步。从现在开始，我们自己就是一支军队。”
“一支只能活在影子里的军队。”
李默重重地点了下头，他懂顾沉的意思。
用“暗影”的手段，去对抗一个看不见的“幽灵”。
“改装工作我亲自负责！”李默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猎鹰！你带人给我把这艘船的软件系统全部重写！我要它能黑进五角大楼的厕所，还能不留下一根毛！反侦测，数据对抗，所有模块，全部给我上到顶！”
“收到！”猎鹰的声音带着兴奋。
“其他人，准备物资，规划航线。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李默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整个第七号实验室，像一台被重新激活的精密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众人各自散去，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
苏晚却回到了那张铺满手稿的工作台前，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了《莫比乌斯》的剧本。
顾沉走过去，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你在做什么？”
“改剧本。”苏晚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
“现在？”
“对，现在。”苏晚没有回头，“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个很棒的故事吗？”
她停下敲击，转过椅子看着顾沉。
“一个不再是人的‘神’，藏在所有人都到不了的深海里，准备重启世界。而一群不被世界承认的‘幽灵’，驾驶着一艘不存在的船，要去把它从王座上拉下来。”
苏晚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电影不只是我们的武器，顾沉。它也是我们的地图，是我们的预言。”
“我要把我们即将经历的一切，都写进去。我要让全世界的观众，在我们出发之前，就先在故事里，跟着我们去一次那个‘深渊之眼’。”
“我要让他们思考，如果真的有一个‘神’要来格式化你们的痛苦和丑陋，只留下美好和秩序，你们是会跪下迎接，还是跟我们一起，对它竖起中指？”
顾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知道，这才是苏晚。
即使在世界末日的边缘，她想的，依然是用一个故事，去点燃所有人的灵魂。
三天后的深夜。
京城远郊，一个隶属于墨子科技，地图上不存在的秘密地下船坞。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和金属混合的咸腥味。
经过极限改装的“深潜者”号，静静地停泊在巨大的注水池中。它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流线型的船身仿佛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完美地融入了黑暗。
李默站在船坞边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工作服，脸上带着几天没睡的疲惫。
“所有系统测试完毕。它的名字，从现在起，叫做‘幽灵’号。”
顾沉和苏晚也换上了一样的黑色作战服，背着简单的行囊。
“你们只有一次机会。”李默看着他们，表情严肃，“进入‘深渊之眼’后，你们会和我们彻底失联。所有判断，所有决策，都只能靠你们自己。”
“我们会把它的‘心脏’带回来。”顾沉说。
苏晚对着李默，轻轻点了点头。
“保重。”
没有更多的言语。
顾沉和苏晚转身，顺着舷梯，走进了那艘黑色潜艇。
厚重的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锁定声。
李默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指令。
“注水，开闸。”
巨大的水闸无声地滑开，漆黑的海水倒灌而入，很快淹没了整个船坞。
“幽灵”号的指示灯依次熄灭，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在水中。
它像一头苏醒的深海巨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滑出船坞，朝着那片连接着未知深渊的黑暗，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