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无子,为独。
姜篆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睡得酣甜的小小婴儿,一时间,万箭穿心。
所有人都劝姜篆认命。
其实从继承衣钵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认命,不然也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这次,她绝不。
二十五岁的姜篆,带着女儿搬回了辽江老家,开始寻找逆天改命的方法。
二十六岁的姜篆,偶然发现姜家隐藏的秘密。几百年前,姜家祖上为了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和不明妖神签下契约,代价是所有拥有姜家血脉的后代,都将承受比寻常天罚猛烈数十倍的惩罚。
天赋越卓绝,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这就是姜家人才辈出,但大多下场凄惨、家破人亡,以至于后代凋零的原因。
普通的玄学术士,再倒霉不过是晚年丧夫或丧妻,原本九十的寿数缩减到七十几,运气好一点的,偶尔破个财,抑或是升官不顺利,五弊三缺就算熬了过去。
但反观姜家的后代,青年丧夫,中年失子,幼成孤儿,一生穷困潦倒葬身荒野,更有的未到成年就早早夭折。
出类拔萃的天赋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也成了悬在姜家人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利刃。
手中这强大的力量,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姜篆决定亲手破除这诅咒,为了女儿,为了女儿不再经历和她相同的痛苦,也为了她自己。
三十岁的姜篆,经过多年苦寻和钻研,终于摸索到了解除契约的办法。
三十一岁的姜篆,发现女儿开始吐血,明白不能再耽搁,连夜测算方位,在雾底山设下阵法。过程一切顺利,眼看大事将成,不料最后关头横生变故。
知道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为了不让家人遭到反噬,姜篆以身相祭,阴差阳错之下,终于破除契约。
笼罩在姜家头顶几百年的阴云散去,姜篆躺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
碧空如洗,姜篆对着日光抬起手,用仅剩的灵力,最后为女儿测算了一次。
她看到女儿拄着拐杖,白发苍苍,身边有爱人相伴扶持,虽不知一生是否顺遂,但终得晚年幸福美满。
三十一岁的姜篆,眼角滑下一滴泪,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一片模糊之中,好像有人朝她跑来,嘴里还在大声喊着什么。
可她已经,太累了。
……
眼前陷入黑暗。
姜引听到了低低的哭声,来自她自己的哭声。
“妈,妈妈……”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滚落。
姜引哭得像个伤心茫然的孩子,不断地伸出手,试图再次进入已经结束的记忆里。
她是以姜篆的视角回顾的这一切,从始至终,见到的都是姥姥和小时候的她,甚至没有机会再看一看妈妈的脸。
姜引恍然,这就像妈妈的一生,她总是在为家人妥协和牺牲,她的人生中,好像从来没有她自己。
可她明明是那么炽热、那么明媚的一个人啊。
许守江说得没错。
她本该像鸟儿,自由地飞向属于她的天空,是姓氏和命运禁锢了她。
直到最后一刻,她心里想的,都是女儿的未来。
姜引的心撕裂般地疼。
在她的记忆里,妈妈总是不在家,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满身疲惫,很少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和女儿亲昵互动。
她曾经以为,或许妈妈也和爸爸一样,并不真心爱她。
就像妈妈为了应付催婚找了爸爸,妈妈生下她,可能也只是为了血脉传承,堵上家里催促的嘴。
但现在姜引明白了,她只是没有时间说爱她。
可她活着的每一天、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用行动证明,她有多么多么,珍爱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可时隔这么多年,当姜引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她却再也无法抱一抱她,甚至喊她一声妈妈了。
周围的黑暗随着姜引的哭泣声逐渐崩塌碎裂,光影交错间,好像有人在呼唤姜引的名字。
当最后一点黑暗散去,姜引看到了陆至凌的脸。
他满脸焦急,呼吸急促,英挺的眉紧蹙着,脸上的汗水大概和姜引的泪水一样多。
“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里疼吗,这里呢?”
陆至凌胡乱摸着姜引的脸,手在她身上揉揉又捏捏,仿佛是想确认她的胳膊腿儿是否安好。
姜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山雨欲来。
“你、你怎么才来啊——”
她抱住陆至凌的脖颈,两张同样湿津津的脸紧紧靠在一起。
陆至凌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嘴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乖不哭……”
姜引知道自己完全是在任性耍赖,可此时此刻,她心里无法宣泄的情感迫切需要一个出口,而陆至凌就是专属于她的安全港湾。
而陆至凌也是真的自责和懊悔。
其实从今天早上开始,陆至凌的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吃了清心丸也不管用。
到了下午,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发给姜引的消息过了半小时还没被回复,陆至凌安慰自己在开会不看手机也正常。
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绕了几圈,好不容易又熬了半小时,姜引还没回。
陆至凌不再内耗,驱车前往金泰豪酒店。
到了之后被告知,今天根本没有这样的活动。
陆至凌不懂什么幻术真假,但这一刻,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姜引出事了。
陆至凌疯狂头脑风暴,他无力地发现,自己的人脉权利,在姜引身处的那个圈子里,毫无用处。
这时,陆至凌余光忽然瞥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自从姜引帮他开过一次阴阳眼,偶尔磁场强的时候,陆至凌也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这个刚入职、警惕性不算高、隐蔽意识也不算强的小菜鸟掏心人。
陆至凌对这身乌漆嘛黑的装束并不陌生,他大步冲过去,一把捏住小菜鸟掏心人的后脖颈子。
寻妻心切,动作都不禁粗鲁了几分。
“我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