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原雅租下的海景房里，厨房正热火朝天。
叶月系着围裙，手法娴熟地处理着一条海鱼，刮鳞，去内脏，动作一气呵成。
她把鱼冲洗干净，对旁边正在择菜的元梓雯和姜原雅说：“中午给你们做个松鼠鳜鱼，再炒几个小菜。”
“好。”姜原雅应着，把择好的青菜放进水池里清洗。
元梓雯在一旁笨拙地削着土豆皮，削得坑坑洼洼。
叶月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鱼放到案板上，开始打花刀。
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混杂着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
客厅里，元泠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她把AI生成的实验报告复制粘贴进文档，然后开始逐字逐句地修改。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逻辑都不通。”她小声嘟囔着，删掉一大段，重新组织语言。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报告润色得像模像样，点击了上传。
元泠合上电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样子，开饭还得一会儿。
她靠在沙发上，脑子里又浮现出秦菲菲那张脸。
不行，坐不住。
不搞清楚这个男人的底细，她浑身难受。
元泠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刚加上没多久的微信头像，直接发了条信息过去。
【泠然善也】：菲菲，在干嘛呢？
与此同时，东岚岛的另一片沙滩上。
灿烂的阳光炙烤着金色的沙粒。
秦菲菲正和朋友周晓在浅水区玩水。
海浪一下下拍打着他的小腿，他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沙滩上男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他下意识地弓起背，想用手臂挡住胸前。
这身比基尼布料太少了。
他以前作为李建国的时候，看见穿成这样的美女，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现在自己成了被看的那个，只觉得每一道目光都像针扎。
“菲菲，你怎么了？”旁边的周晓用手肘碰了碰他，“从刚才开始就奇奇怪怪的。”
“没……没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这次出来玩，文静了好多？”周晓捏着下巴打量他。
秦菲菲心里一紧。
“怎么？我以前很咋咋唬唬？”
“那倒也不是。”周晓想了想，“你以前……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活泼过头了。”
秦菲菲伸出手，学着女孩子的样子，轻轻捏了捏周晓的脸蛋。
“好啊你，说我没长大。”
两人在水里笑闹起来，水花四溅。
秦菲菲暗地里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话题混过去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大腿内侧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瘙痒。
那感觉不是从外面这层秦菲菲的皮肤上传来的，而是从里面，从他自己原本的皮肤上传来的。
他猛地停下动作，脸色变了变。
不会是……长痱子了吧？
可穿上皮之后，他所有的感官都应该和这层皮同步才对，怎么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痒？
他心里一阵发毛。
晚上得想办法看看，用刀片……能不能把这层皮划开一道小口子，看看里面的情况。
不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皮囊里秦菲菲的意识还没醒，万一皮被弄坏了，她可能就真的死了。
自己也就没办法再维持现在的生活。
他正心烦意乱，放在沙滩巾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微信提示音。
他蹚水走上岸，拿起手机。
是那个叫元泠的女孩发来的信息。
秦菲菲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他定了定神，回了过去。
【菲菲】：没干嘛呀，跟朋友在沙滩上玩水呢。
元泠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泠然善也】：正好，我们中午准备在住的地方吃海鲜大餐，我大嫂手艺超棒！你要不要一起来？
秦菲菲看着“海鲜大餐”四个字，头皮发麻。
他不能去。
跟那群人待在一起，压力太大了。
尤其是那个叫元泠的，热情得让他招架不住。
他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拒绝，元泠的下一条信息又来了。
【泠然善也】：别客气呀，早上你还帮了我们呢，就当是请你吃顿感谢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秦菲菲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还在水里玩的周晓，忽然有了主意。
【菲菲】：那多不好意思呀。
【菲菲】：对了，我还有一个朋友跟我在一起，带她一起过去方便吗？
元泠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秦菲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泠然善也】：方便啊！当然方便！人多热闹！我把地址发给你。
【泠然善也】：[位置分享]
看到回复，秦菲菲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带上周晓，有个伴，应该能应付过去。
秦菲菲和周晓说了一声，周晓自然乐意。
她本来就喜欢交朋友，多认识几个人总没坏处。
两人换好衣服，按照元泠发来的定位，一路找了过去。
那是一栋独栋的海景别墅，上下三层，带着一个视野开阔的露天阳台。
“租这地方可不便宜啊。”周晓咂了咂嘴，“你这朋友挺有钱的。”
秦菲菲心里也犯嘀咕，他只知道元泠她们是来旅游的，没想到手笔这么大。
他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开了，元泠那张热情洋溢的脸出现在门后。
“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元泠侧身让开，一股浓郁的海鲜香味混合着蒜蓉的香气扑面而来。
秦菲菲换上拖鞋，跟着走了进去。
客厅很大，装修是简约的现代风格，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碧海蓝天。
厨房是开放式的，一个系着围裙的高挑女孩正在灶台前忙碌，旁边还有一个矮个子女孩在帮忙递盘子。
沙发上坐着另一个女孩，正低头剥着蒜。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啊。”元泠大大咧咧地揽住秦菲菲的肩膀，“这是我新认识的好姐妹，菲菲。”
“这是她朋友，周晓。”
“这是我大嫂叶月，正在做饭的那个。”元泠指了指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旁边那个是我侄女，元梓雯。”
“沙发上那个是我朋友，姜原雅。”
周晓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姜原雅”三个字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她很快恢复了自然，甚至比刚才还要热情。
“你们好你们好，我叫周晓，这是秦菲菲。”她主动伸出手，先跟离得最近的姜原雅握了握。
“打扰你们啦。”
姜原雅放下手里的蒜，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回握住她的手。
“不打扰，人多热闹。”
秦菲菲站在一旁，觉得周晓的反应有点奇怪。
她平时虽然也算活泼，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殷勤。
尤其是自我介绍的时候，还特意把自己的名字往前放，把“秦菲菲”的名字往后挪，这不符合她平时的习惯。
“菲菲，你还愣着干嘛呀。”周晓看到秦菲菲没动，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啊……你们好。”秦菲菲这才反应过来，局促地笑了笑。
“菲菲你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元泠拉着他坐到沙发上，“饭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喝点水。”
元梓雯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递给她们。
“谢……谢谢。”秦菲菲接过水杯。
周晓的视线却一直在姜原雅身上打转。
姜原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主动开口：“周小姐是本地人吗？”
“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从榕水市过来玩的。”周晓立刻回答，“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姜小姐，太巧了。”
秦菲菲喝着水，心里更纳闷了。
周晓怎么会认识姜原雅？
他正想着，周晓忽然拉住他的手腕。
“菲菲，我们去一下洗手间。”
“啊？哦，好。”
周晓拉着他，几乎是小跑着把他拽进了洗手间，然后“啪”地一下锁上了门。
“我的天！”周晓一开口，声音都在抖，“菲菲，你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秦菲菲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
“姜原雅！那是姜原雅啊！”周晓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我知道啊，元泠不是介绍了吗？”
“你知道她是谁吗？”
秦菲菲诚实地摇了摇头。
周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姜氏互联！姜氏互联你总听说过吧！咱们省的纳税大户，搞网络安全的那个龙头企业！”
秦菲菲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些东西他一个前白领怎么可能懂。
“那个姜原雅，是姜氏互联董事长姜盛华的独生女！唯一的继承人！”周晓压低了声音，但兴奋的情绪根本藏不住。
“咱们两家的公司要是能跟姜氏搭上线，哪怕只是合作一个小项目，都够吃好几年的了！”
周晓越说越激动。
“不行，我得好好表现。菲菲，你以前就不关心这些商业上的事，算了，这事你别管了，看我的。”
秦菲菲愣愣地听着。
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分毫。
原来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孩，居然是这种级别的大人物。
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多嘴，更庆幸真正的秦菲菲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对商业毫无兴趣的大小姐。
这层身份，又一次保护了他。
“你怎么了？吓傻了？”周晓见他半天不说话，推了他一下。
“没……没有。”秦菲菲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确实对这些不太了解。”
“我就知道。”周晓叹了口气，随即又斗志昂扬，“没事，有我呢。你今天就负责貌美如花，剩下的交给我。”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秦菲菲跟在她身后，感觉脚下踩着的不是瓷砖，而是棉花。
大腿内侧那阵瘙痒感，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内外夹击的焦虑，让他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回到客厅，饭菜已经陆续摆上了桌。
松鼠鳜鱼造型漂亮，浇上了橙红色的酱汁，散发着酸甜的香气。
旁边还有油焖大虾、蒜蓉粉丝扇贝，和一盘清炒的时蔬。
“哇，好丰盛啊！”周晓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由衷地赞叹。
“都是妈做的，她手艺特别好。”姜原雅笑着招呼她们，“快坐吧，尝尝看。”
周晓脸上的笑容在听到那个“妈”字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她拿起筷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鱼肉放进碗里。
“阿姨手艺真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周晓的语气比刚才还要客气几分。
周晓面上不说，但心里在盘算姜原雅是姜氏互联董事长的独女，那她的母亲，应该是商界有名的木盛雪才对。
那这个“妈”……是谁？
姜盛华的新宠？女儿也已经认同了？
姜原雅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糟了。
她光顾着高兴，忘了这是在外面，还有不熟的人在场。
这个周晓，看刚才的表现，明显是知道她底细的。
她肯定也知道自己母亲木盛雪的情况。
现在该怎么解释？
说叶月是梓雯的妈妈，自己因为和梓雯在谈恋爱，所以跟着叫妈？
不行。
姜原雅自己倒无所谓，但她不能把梓雯推到风口浪尖上。
在这个圈子里，同性之间的感情依然是禁忌，一旦传出去，对梓雯，对元家，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一时间，姜原雅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没一个能用。
客厅里只剩下元泠咀嚼食物的声音。
“我不是雅雅的亲生母亲。”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叶月。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看向周晓，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跟雅雅的妈妈，盛雪，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周晓的表情明显一愣。
“我们俩年轻的时候，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那时候我俩就开玩笑，说以后要是生了女儿，就让她们当姐妹。要是谁出了什么意外，另一个人就得把对方的女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照顾。”
叶月说着，伸手摸了摸姜原雅的头，随后对着周晓说：
“后来盛雪出了事，雅雅这孩子就总往我这儿跑。她从小就这么叫我，叫习惯了，我也就由着她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姜原雅听着，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甚至有片刻的恍惚。
叶月编的这个故事，连她自己都快要信了。
“原来是这样。”周晓脸上的紧绷彻底松懈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歉意。“抱歉，叶阿姨，是我误会了。”
“没事，不知者不怪嘛。”叶月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快吃菜吧，都要凉了。”元梓雯感叹自家妈反应这么快的同时也很疑惑，妈怎么知道雅雅的母亲的名字？
不过这样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被化解于无形。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周晓不再旁敲侧击，而是大方地聊起了榕水市的一些趣闻，又恰到好处地夸赞了叶月的手艺，很快就和元泠、姜原雅打成一片。
秦菲菲全程埋头吃饭，偶尔被问到，也只是“嗯嗯啊啊”地附和两声。
他庆幸自己今天带了周晓来。
要不然，光凭他自己，刚才那个场面绝对应付不下来。
他正暗自庆幸，大腿内侧那股熟悉的瘙痒感又毫无征兆地袭来。
这次比在沙滩上时更加强烈。
痒意仿佛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挠又挠不到，让他坐立难安。
秦菲菲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用腿在桌子底下不着痕迹地蹭着椅子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