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乌略愕然地看向她。
最后一次见面这几个字把他吓到了，他想着只是两个月的无法联系而已，怎么会再没有下一次见面。
他并非故意不理她，她应当是知晓的，主人不会一生将他困在城内……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他还可以因她相约而奔赴某地。
为什么她突然不愿给他机会了。
虞芫见他神色逐渐惶恐，就知道他十有八九是想偏了。
于是连忙捧他脸，认真注视他道：“别乱想，不是你的缘故。”
“我目前被借调于峤城，本来出城的机会就少，燕副部和燕监察你也都知道，他们不可能让我再来暮城。”
“还有你心脏上的炸弹，种种因素交织，我不得不面临要么带你走，要么再也无法与你见面的选择。”
虞芫以少见的严肃口吻对他说道：“陶乌，你要想好。”
这种情况说是赌命有点太严重了，但也没差多少。
如果佘狣在接下来四天里都不松口，仍用那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跟她磨时间，那她就只能动用积分。
可那个号称包罗万物的大黑池子，给她出好货的概率低得可怕。
陶乌如果答应跟她走，那她当然会用尽手段保全他的性命，可这个过程她不能保证会用到什么样的卡牌。
万一她什么也没抽到，只有一张冻结身体以拖延时间的卡牌，她用不用？
万一是张需要先让本体生命体征归零，再将意识移植到克隆体的卡牌，她用不用？
那个在前期被统统拿来当胡萝卜吊着她的卡池，其魅力与危险相融，她根本就不清楚她能不能抽到可以解决困境，又不让陶乌遭受折磨的卡牌。
要不要跟她一起赌，他得自己想好才行。
陶乌茫然的神色渐散，他的眼神透出某种坚定，他不是要背叛主人，也并非贪图新的生活。
只是他的血缘在召唤他。
九千多个日月轮替里，雨水和冷风从他身上走过不知几多次，蓝色的和鲜红的血液同样流淌于他的手，虫鸣和灌木丛的红果他已由耳和口品尝过无数。
他习惯这一切，也没想过要改变，天与地的组成就是这些东西，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很清楚，所以他愿意就这样走到尽头。
只是忽然在某一日，他的姐妹说要带他走，而他恰好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点头了。
他既定的命运在这微小的动作中偏移向了未知，在孤立的墓碑和异兽腹内，他有了新的可能。
虞芫见他同意，心里既激动又有些柔软。
他才是真正承担着未知风险的人啊。
两人又聊了会儿，互相问了问近况，虞芫卡在佘狣的耐心耗尽之前打开了门，而后果然和贴着门站立的人四目相对。
佘狣总是在看她。
她虽没有察觉到他眼神里有恶意，但过分专注的凝视总会让人不舒服。
虞芫忍不住皱眉，瞥了他一眼。
佘狣因此退后了一点。
“佘局长，我们聊完了可以出发了。”虞芫见他动作，对他的语气稍微好了点。
佘狣看了眼陶乌，他这位下属同他一样喜欢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却没有受到任何排斥。
“陶乌留守。”
佘狣淡淡道。
虞芫不太高兴地问道：“为什么他不能一起去？”
“我没有答应过要带他。”
虞芫被哽住，佘狣说得没问题，但她还是觉得他就是小心眼，他的行为逻辑虽然有些混乱，但有部分还是可以参照燕去晚的。
毕竟在某些方面，两人现在可以说是有很高的相似度。
燕去晚也不待见陶乌，她如果说要和陶乌一起出门，他的反应跟此刻的佘狣不会有太大区别。
虞芫不想让陶乌受些莫名其妙的委屈，所以就不再强求了，应道：“好吧，那我们的行程是什么？”
“去留仙湖，那里的阳光很好。”
佘狣微微笑起来，抬手示意虞芫先行，他则和另一位近卫走在虞芫身后。
若非他外貌与旁人实在是不相容，他慢半步的姿态完全可以充当她的保镖，尤其他的目光永远跟随在主人身上，简直敬业到令人钦佩。
虞芫根本不搭理他的情绪。
她跟着引路的近卫走，只想着一会儿坐车还得是副驾驶，她拒绝和佘狣坐一块。
陶乌在虞芫出门后就默默退了回去。
他心情平和，并没有因为主人的排挤而有所波动，他的姐妹是专程来接他的，这只是短暂的分别，他根本不必介意。
虽然虞芫还没有跟他说清楚具体哪天来接他，但怀着对她的巨大信任感，陶乌安心的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而另一边，银色轿车内。
气氛非常的凝固，一辆车里四个人却连点声音都没有。
虞芫貌似侧头在看窗外景色，实际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解除陶乌身上的炸弹。
卡牌是保底手段，最优解当然是佘狣。
这个家伙虽然把眼珠子都快粘她身上了，但说一句软硬不吃绝不过分，他对待她无论好话还是坏话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他就像一个坏了的打印机，不管输入的内容是什么，他输出的永远是糊成一团的墨痕。
虞芫觉得他很麻烦。
车到地方后，只有虞芫和佘狣下了车。
佘狣说留仙湖风景很好倒是一点没错，湖水由近及远从浅蓝逐渐变深，两侧是绿得喜人的树，绵绵延延到更远处去，与山一齐隔开天与水。
近处是羽毛松散的芦苇和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道。
风轻柔地从他们面前流转而过。
草叶芦花和湖面上浮动的细碎金光随着风动而摇摆，闪烁。
夕阳烂漫的霞光她已经见过了，再灿烂的晚霞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初次惊艳后的效仿，被水面波澜揉碎的余晖却是第一次见这么华美的。
它们在水面上跳动，金光灿灿耀眼至极，太阳在山那边落下，似乎是被搅碎了撒入这面静美的湖中。
虞芫心头的烦躁都被这美景洗去了不少。
她想靠近湖面，才走两步，芦苇丛中的叶片凌乱了一阵，忽地全部指向她左手边。
她回头看，佘狣在路旁也给她指着那个方向。
他不靠近她也不说话的时候，虞芫看他还是有几分顺眼的。
于是她没问什么，调转方向往叶片所指的位置走去，两个人一高一低，从湖岸和柏油路两条道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风在此时变得相当轻柔。
那些挡在前路的叶片都在即将碰到她衣物和肌肤时，被无形的手拂开。
连最不起眼的，仅仅能粘上她衣物的花刺，也被推入丛中，不在她视线内出现。
虞芫走在这条路上，忽然就明白自己搞错了一点。
她没有攻略佘狣的过程，因此也缺乏在软化他的途中，为他逐步生出的包容。
她还把他看做要抓她去做实验的敌人。
但对于佘狣来说，故事不是这样的。
她在佘狣眼里未尝不是一个坏了的打印机。
她一张幻觉卡一张复制卡，把佘狣拉入开了幕的舞台，自己却还没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