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啦,领压岁钱了!”
随着老叶的一声大喊,余家立马就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开始往堂屋跑,然后齐齐的在门槛处站好。
老爹端坐在供桌下,余令捧着托盘站在他的身侧。
今天是老爹最具威势的日子。
在今天,除了师娘和厨娘婶婶,所有人都要给他磕头贺新年,然后领取压岁钱。
“儿子,祝老爹长命百岁。”
作为家里的长子,余令要第一个给老爹拜年。
望着磕头拜年的儿子,余员外故意板着脸道:
“大了,明年把亲取了!”
“好!”
见余令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余员外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余令和茹慈的婚事是他心里最迫切的念想。
“爹,女儿闷闷给你拜年,祝你老人家也长命百岁。”
闷闷磕头拜年的时候老爹没有板着脸,而是乐得眉开眼笑。
拿出早都准备好的压胜钱,放到闷闷的手心里。
子女拜完,堂屋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外面早都等不及的王辅臣等人立马冲了进来,磕头,扯着嗓子高喊吉利话。
然后伸出手,喜滋滋的领属于自己的压胜钱和压岁钱。
钱虽然不多,但拿钱的这种感觉却让人着迷。
要说压岁钱多少,这个还真的说不准,反正陈婶的钱是最多的。
厨娘婶婶就不说了,她现在的身份都不一样。
王辅臣很享受这种拿钱的感觉。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规则很简单,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不像自己先前在的李家,那里发钱是按照进府的年份来。
年老的成混子,在屁大点的家里还玩贪功这一套。
新来的干最苦最累的活,挨最狠的打,拿最少的钱。
拿到钱之后还得孝敬一下年老的,不然又得挨顿打。
然后干更苦,更累的活。
那日子……
如今好了,虽然不是余家奴仆,但王辅臣享受这种被人关爱的感觉。
他望着手里的钱,很开心,很开心。
拿了钱,没有人不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应该是小肥。
他的钱刚到手就被陈婶婶拿走了,甚至都没焐热。
随着烟火升空,整个黄渠村都热闹了起来。
家里的五条狗不开心了,呜咽着钻到桌子底下,床下,拉都拉不出来。
它们也变的小肥一样不开心了。
过年了,赫图阿拉城成了喧闹的海洋。
王秀才背着手走在街上。
望着成群结队的女真人,望着黄、白、红、蓝四色旗在赫图阿拉城飘扬。
原先王秀才不懂这四色旗帜代表什么。
但在这段给女真人讲课的日子里,王秀才已经知道了很多。
万历二十九年……
也就是布占泰将侄女阿巴亥嫁给努尔哈赤的这一年,女真建立了四旗制度。
也是女真编整兵制的开始。
王秀才还知道……
在这个年过完,也就是在明天,新年的第一天,女真会增设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
一套更完整的制度开始运行,称之为八旗!
先前的时候王秀才不懂这些。
直到现在,王秀才发现这个制度骨架是仿照大明的官职。
但又有点像完颜阿骨打创立的猛安谋克。
“王先生!”
王秀才一愣,扭头见来人,脸上立马露出震惊之色,“啪啪”地甩动胳膊两下,紧接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套,王秀才如今也行云流水。
在大明,自己是秀才,见官不跪。
来到女真自己成了别人口中“包衣”,见了稍微有点地位都要跪。
“小的拜见龚文学外郎!”
龚正陆看了一眼王秀才,伸出一只手将下跪行礼的王秀才拉了起来,笑道:
“你我同族,今后这礼就免了!”
“小的不敢!”
王秀才深知龚正陆在女真的地位。
虽然龚正陆这句话说得诚意十足,但王秀才不敢把这句话当真。
都是大人了,切莫把别人的客气当做理所当然,尤其还是你不如人的时候。
“有空没”
“有!”
“陪我走走!”
欢庆的人潮中,龚正陆带着王秀才慢慢的走着。
当走过人潮,周边也变得清静时,龚正陆开口道:
“先生,明日大封你可知道!”
王秀才笑了笑,如实道:
“知道一些,但因为来得晚,好多事情还不是不明白,一些称谓,事迹依旧不明白!”
“说说!”
“大汗明日会封贝勒,贝勒是什么意思我还有些不明白,碍于身份我又不敢多问,挺恼人的!”
龚正陆笑了笑:
“贝勒是女真话,你可理解为部落酋长,相当于大明朝的王,又可以理解为史书上的诸侯,是这个意思!”
王秀才恍然大悟,这么说就很好理解。
见王秀才懂了,龚正陆笑了笑。
作为女真崛起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他有些得意,但在得意后又有些失落。
明日就要册封四大贝勒了。
在册封四大贝勒之后就会册封开国“五大臣”。
龚正陆以为这五人里面一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结果却是那么的残忍。
费英东、额亦都、扈尔汉、安费扬古、何和礼,这里面竟然没有自己龚正陆。
出谋划策了一辈子,结果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大明回不去了。
龚正陆知道自己杀了太多的大明人,回去定然是一个千刀万剐之刑。
如今老了,要死了……
却得不到该有的。
龚正陆觉得自己被辜负了,心口的那抹失落之意如今变成了怨恨。
所以在本该享受欢庆的日子走出了家门。
既然你女真无情,那就别怪我无意。
“王先生忙否”
“不忙!”
“陪我小酌几杯”
“不胜荣幸!”
龚正陆笑了,转身朝着家里走去。
王秀才也笑了,计划了这么久,终于靠近了这个在女真部族里最有权力的汉人。
王秀才知道龚正陆心情不好。
开国大臣的名单一出来,一看里面没有龚正陆,王秀才就知道老天爷在帮自己,帮自己赎罪。
王秀才已经打听过。
王秀才甚至看过龚正陆代表努尔哈赤给朝鲜国撰写过的一份国书。
看完国书,王秀才发现龚正陆的学问不能说不好。
只能说差的吓人。
一封国书写的连戏文不如,不文不白。
一封国书硬是写的粗坯不堪,还抵不上自己徒弟余令小时候的无心之作。
(ps:国书我贴在文后面!)
王秀才看完后觉得,这样的人要是能成为女真的开国五大臣,那女真就真的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
心里虽然鄙视龚正陆的才学,脸上却不漏分毫。
进了府邸,仆役成群结队的来拜年,他们先是期待,然后又失落。
今年老爷怎么不给压岁钱
随着深入,王秀才忍不住羡慕了起来。
虽地处辽东苦寒之地,但府邸的布局却透着江南派的园林风,简约中透着奢华。
“听说先生儿子死了!”
王秀才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刚坐下就听到这么失礼的一句话。
见龚正陆望着自己,王秀才忍着悲戚点了点头。
“我儿子不知道死了没,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了,他若是安好,我想,我的孙儿也该长大成人了!”
王秀才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龚正陆要做些什么。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两个不熟之人谈话该说的事情。
见王秀才惶恐,龚正陆长叹一声:
“我想家了,我也想叶落归根,王先生,你是有功名身份的人,你帮我一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可行”
王秀才愣住了,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这些年我在女真积攒了不少的钱财,我自知对不起妻儿,我想请先生利用你的学问帮我操作一下……”
“在过了年之后我会给先生安排一个身份。
萨尔浒城里有个铺号,那是女真和大明做交易的铺子,到时候我会把账本……”
王秀才懂了,这是让自己做账,做假账。
“只要先生帮我,不敢说别的,我去大汗那里给你美言几句。
以先生的文学,今后或许就不用口干舌燥的给人讲课了!”
“就算大汗不许诺你什么,今后我整理文书,处理要事的时候也会带着你,你我皆汉人,你我皆得利!”
王秀才又跪下了,大声道:
“愿受公之驱使!”
龚正陆笑了,伸出双手将王秀才扶起,亲近之感油然而生。
他不怕王秀才跑了,也不怕王秀才有异心。
在这里,他龚正陆就是汉人的天。
自见了龚正陆之后,也就一夜之间,王秀才的日子突然就好了起来。
在初二这天,账簿到手了,望着上面记载的数额,王秀才猛灌了一壶凉茶才缓过神来。
涉及大明官员无数,边军将领无数,就连钱财都是以百两为最基础的计算单位。
这厚厚的一本账本,得多少钱。
“龚公要如何做”
“分离,磨平,分出来的钱运往京城,以份额从官员手里还钱!”
王秀才懂了,心里也笑了。
京城好啊。
京城有三味书屋,问题是自己该如何让那什么小老虎知道呢
鱼巷年,老鱼啊,你可千万别瞎啊,千万别瞎啊!
见王秀才开始忙碌,龚正陆慢慢的掩上屋门,走出别院后淡淡道:
“一旦账本分离,磨平之后,杀了他!”
“是!”
听着脚步声走远,王秀才抬起头,喃喃道:
“我的徒儿德品如玉,所以,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龚公,你害死的大明人来索命了!”
“嘿嘿,嘿嘿,哈哈哈”
(《建州纪程国记》:
蒙你朝鲜国,我女直国,二国往来行走学好………若有你的高丽地方生畜不见了,与我达子说知,亦寻送还。你差通事,答(达学错了)满堡(该是满浦之误)城到我家来。
若有你的人畜,我送去。我的达子到你地方,你送还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