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次日他就骂不出来了,搬石头,挑石头,砸石头的重活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那是怎样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只知道有搬不完的石头,干不完的活,流不完的汗,还有挨不完的骂。
“快点干,要不然我抽死你!”
“快点干!”
“你没吃饭吗!”
“还不快点!”
除了这些,还有时不时挥过来的鞭子,不过他们队里的队长孟非是个好说话的,鞭子不怎么往人身上招呼。
每次干活时,别队的人满眼羡慕,让他来这之后头一回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
只是,大家好像不太领这位孟队长的情,因着队长不怎么抽他们,就开始偷奸耍滑。
工地里,每一队都有自己的工程工期,到了时候没完成,听说会被重罚。
别队都拼了命的赶进度,梦老大这队的虽然也拼了命的赶进度,但总是差“一点”。
“孟老大,你这样不行啊,他们都偷懒。”
他苦口婆心劝着,却是得罪了队伍里的其他人。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是。”
“这里的活,你要都愿意干了,你随便说。”
他的话终归被淹没在队伍之中,孟老大还像之前那样,握着鞭子,却不怎么动手。
后来有一日,他被泼了冷水,染了风寒,孟老大说:“你先休息,明日别去了。”
“谢谢……”
孟老大将自己的半碗热汤给了他:“喝完早些睡。”
那碗清汤寡水比春日更暖,可次日,大伙儿回来时,却不见了孟老大的踪影。
“孟老大呢?”
他疑惑问着,旁边一名叫做花赤的队友说:“死了。”
“什么?怎么就死了呢?”他难以置信,这太突然了:“怎么就,死了呢?”
“因为,因为他没怎么打我们,我们干活干的没其他人的快,他们就把孟大哥…杀了,头挂的很高,身子弄碎,扔到石灰浆里搅和搅和:挑去“修河”。”
几名队友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是啊,他被陈路平打死的,一鞭子,一鞭子就打死了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鞭子怎么可能把人打死呢?”他觉得,这简直太过荒唐,像是胡说八道:“他人呢?”
“真的,他打的是脖子,指着脖子打的!”
“我当时也在,孟老大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说话的是花赤:“血都从眼眶里流出来了,我想想都怕,没想到他平常不说话,干活也利索,狠起来是个这样的人……”
其他人也纷纷讨论起来:“他现在和那帮监差一块儿住,上头的人让他做监差,说他鞭子用的好。”
“怎么办啊!”
“他一鞭子就能打死孟老大,他要是抽到我们身上…”
孟老大真的死了?
他难以置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去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那姓陈的的确升了官儿,拿根鞭子往那一站,大伙勤勤恳恳,全然没了孟老大时的散漫与精明。
多少次,他都想冲过去问他一句是不是你?为什么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人能这么狠?
他替孟老大鸣不平。
他还记得那次,陈路平干活时砸伤了脚,疼到只能仰头咬着后槽牙。
可这是什么地方?
只要没死,只要有口气,都得干活!
是孟老大给他打的水,还把药膏借他用,跟他说:“你明日不用去挑石头了,去上石头,这样不用走,跑得快。”
“多谢。”
那声谢谢是陈路平亲口说的,孟老大对他也算有恩。
可那个姓陈的,怎就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他仍记得第一次看见那人,而立之年的大叔老实巴交,干活总是安安静静,脸上没有与其他人一样的怨恨。
就仿佛这些干了也没有钱拿的活,是他的理所应当。
一个对人谦和,做事安安静静的大叔,怎么就……
可不知为何,他终归没有问,只是继续旁敲侧击,慢慢打听,后来才知道,原来用鞭子抽孟老大的人,不只有姓陈的,还有同队的其他人。
再后来,姓陈的带着大家一块反了,甚至还朗读军所。
他可是良民,不能跟反贼同流合污,于是想着离开。
他约了几个人一块儿离开,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抓了回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几人当即磕头饶命,唯有他满脸倔强:“我没有答应过,我是良民,放开我!”
那帮混账却说:“你们想的美,老大说了,不放。”
“娘了个逼的,那些兵你们都可以放走,凭什么!”他气到破口大骂:“凭什么轮到我们就不行?放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儿子…”
“哦不不不。”他赶忙改口:“我上有八十的老祖宗,下有三岁的孙子……哦不不不,三岁的儿子!我下有三岁的儿子,你们不能害我!”
那些人还是把他们强行留下:“不听不听,反正就是不让你们走。”
他突然想把那个姓陈的家伙杀了,可最后的倔强反抗,只有一句:“我不会打仗。”
“那去干后勤!\"
他再次拿起了造反时的刀,跟着继续上了战场。
他总是能隔着不近不远,看到那个姓陈的杀人犯。
那家伙砍人跟切菜似的,卷刃的刀换了一把又一把,沾血的脸看得人毛骨悚然,害得他晚上时常做噩梦,梦见那姓陈的拎着把刀往自己冲过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