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林定山和张成业一大早便来平宁侯府与林岁安辞别。
昨夜下了雨,江上起了些雾。等雾散去,三人就要启程回景州府。
林岁安正与阿爹和舅舅话别,却见一名男子在不远处徘徊。
送走了林定山和张成业,林岁安看了那男子几眼,觉得颇为眼熟,便向那男子走过去。
“孟大夫,您怎么在这儿?”
待林岁安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之前去小济苦寺施粥时,在小济苦寺义诊的孟大夫孟常善。
“姑娘是?”孟大夫对林岁安并没有什么印象。
林岁安微微福了福身,“我与青蔻姐姐同为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之前在小济苦寺,您在那儿义诊,我见过您。孟大夫前来,是否是来寻青蔻姐姐?”
见林岁安提起青蔻,孟常善面上泛上一层薄红。拱了拱手,同林岁安道:“刚刚已托了门房妈妈通传,只是过去许久,仍不见青蔻姑娘出来。姑娘同青蔻姑娘在一个院儿里当值,能否劳烦姑娘帮在下再通传一声。”
“您再等等,我帮您唤青蔻姐姐出来。”林岁安点点头。
孟常善是个很有善心的好大夫,在小济苦寺义诊时,救了不少百姓。不过是递个话,林岁安很乐意帮忙。
说罢,便福了福身,就往后角门儿里去。
后角门儿口,严妈妈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见孟常善还没走,忍不住冷哼一声。
“不懂规矩的晚辈,空口白牙就想让老娘跑腿儿传话。”说着,一嘴瓜子皮便吐在地上。
后角门儿先前新进的小丫鬟兰儿,拿着扫帚,将严妈妈吐出来的瓜子皮清扫干净。
刚清扫完,严妈妈又吐出些瓜子皮来。
兰儿便又拿着扫帚,垂着头继续清扫瓜子皮。
见林岁安过来,严妈妈忙将手中的瓜子塞进荷包里,笑着看了过来。
“严妈妈这是在做什么呢?瞧着好大的威风。”林岁安不冷不热地看了严妈妈一眼,心中有些厌恶。
这婆子又在欺负小丫鬟。
这个小丫鬟没有背景,在她手下当差就是任她拿捏。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反正没有人会为了个不相干的小丫鬟出头。
“安儿姑娘可不敢乱说,地脏了,不过是叫小丫头扫扫地罢了。”严妈妈笑盈盈的,她可不会承认自己故意磋磨小丫鬟。
“是么?严妈妈可是忘了什么事儿?外面儿的孟大夫可是找青蔻姐姐的,妈妈可是忘了叫人去传话?若是青蔻姐姐恼了,怕是妈妈你也担待不起。”
林岁安也不与她掰扯小丫鬟的事儿,今儿大夫人二夫人都要来老夫人院中请安,她可要早些回去。
说罢,林岁安便径直地走了。
“哎哟,瞧瞧我这记性。年岁大了,有些事儿转头便忘了。兰儿,快别扫地了,去松鹤堂找你青蔻姐姐,就说后角门儿有人找她。”严妈妈一拍脑袋,似刚想起有这么回事儿般,忙不迭的叫扫地的兰儿去传话。
林岁安刚转过弯儿,兰儿便追了上来。
路过林岁安时,只轻轻喊了声:“安儿姐姐。”便又往前跑去。
“站住。”林岁安喊住她,“跑那么快做什么,与我一起走。”
兰儿不过一个小丫鬟,哪里敢违背林岁安的话,立即站在原地,垂首等着林岁安过来。
等林岁安走到前面,兰儿才在她身后跟着。
“你多大了?”林岁安问。
“回安儿姐姐,奴婢快七岁了。”兰儿小声回道。
虽然松鹤堂的姐姐们最好说话,从不随意打骂人,但在林岁安面前,她依旧不敢大声说话。
在严妈妈处,若是大声说话,或是敢哭出声儿来,都是要受罚的。
“严妈妈可是时常打骂你?”林岁安回头看了身后垂着头跟着的小丫鬟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小丫鬟瞧着可没有原来的小五机灵,想来在严妈妈手下吃了不少亏。
兰儿看着自己的鞋尖儿,跟着林岁安默默走着。
见林岁安如此问,兰儿也不敢接话。
若是说了实话,传到严妈妈耳中,保不齐又是一顿毒打。
可她又不想骗安儿姐姐。
便抿紧了嘴,不说话。
林岁安顿住脚步,看着身后小丫鬟的头顶。
有些发黄的头发收拢在头顶两侧,扎成两个小辫子。头上仅绑着两根没有任何装饰的红绳,连朵儿最廉价的绢花儿都没有。
身上的衣裳有些空荡荡的,瞧着实在是瘦弱。
“垂着头做什么?”林岁安眉头轻皱,“你入府时,府上教导规矩的嬷嬷没有教你么?嬷嬷虽教咱们要低眉顺眼,态度恭谨。可不是你这样含胸驼背,畏畏缩缩。”
“身子站直,把头抬起来,平视前方。”
林岁安言语温和,她说一句,兰儿便跟着动一下。
等兰儿抬起头时,林岁安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对。
苍白的小脸上泛着些不自然的红。
林岁安伸手碰了碰她额头,有些烫手。
“兰儿,你生病了?怎么没告假歇息?吃药了没?”
林岁安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严妈妈不让告假。”兰儿声音小小的,“也没有银钱看病拿药。”
府中下人若是病了,可以去府上的药堂找李大夫的徒弟看病拿药。汤药钱由主家承担,但是问诊费还是要给一些。就像她们跑腿儿办事,主家或是大丫鬟们也会给些赏钱。
“你的月例银子呢?”林岁安有些生气,那严婆子不会连小丫鬟的月例银子都搜刮了去吧?真是岂有此理。
“严妈妈说要认我做干女儿,叫我把月钱交给她代我保管,说我年岁小,怕管不好那些银钱。”兰儿的头又垂了下去,声音越说越小。
听闻此言,林岁安气了个仰倒。
这严妈妈真是逮着软柿子捏。
以前小五机灵些,年岁也大些,还敢同严妈妈周旋。回回来松鹤堂都积极表现自己,嘴甜,又手脚麻利。至少叫自己将她看上眼,记在了心里。现在已经凭自己的本事成了松鹤堂的三等丫鬟,连严妈妈瞧见她都不敢再甩脸子。
而这兰儿还不到七岁,又是外面买进来不久的。这严妈妈什么幌子都敢打,还认干亲?不过是占着干娘的名分,搜刮小丫鬟钱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