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密报的灰烬尚在灯火旁散发着最后的热度,我心中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
襄阳已降,曹军压境,两面夹击,绝境已成定局!
撤退!必须立刻撤退!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但如何撤退,却是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致命的问题。
这绝非简单的拔营转移,而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死神博弈的生死大逃亡。
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任何决策的失误,都将导致万劫不复!
我知道,在将这惊天噩耗告知主公和孔明之前,我必须先见一个人
——徐庶,元直。
他是我在这个时代建立信任基石的关键人物。
虽然我从未向他完全揭示玄镜台的存在和运作,但他心思缜密,又长期负责协助我处理许多“灰色地带”的事务,对于我拥有一些超出常规的情报渠道和秘密力量,他必然有所察觉,只是默契地从不多问。
更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早已建立了一种超越普通主臣的、深层次的信任和默契。
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我需要先与他,这位我真正的核心智囊,达成最基本的共识。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走到密室一角的暗格旁,启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传讯机关。
这是一个简单的机械装置,连接着府内几个关键位置,通过特定的震动频率传递简单的信息。
我发出的,是代表着最高级别紧急召见的信号,并且指定了接收者
——只有元直府上的对应装置才能接收到。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坐回灯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桌上摊开的,依旧是那幅荆襄舆图,但此刻再看,图上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城池,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充满了杀机。
新野,樊城,宛城,叶县,襄阳,江陵……
这些点与线,在我脑中飞速旋转,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收紧的绞索。
时间,不多了。
脚步声在密室外响起,是那种我熟悉的、沉稳而有力的步伐。
来人没有通报,直接推门而入。
正是徐庶。
他显然是收到了紧急传讯,立刻赶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深夜被打扰的疑惑,但当他看到我凝重如铁的神色,以及桌上那三堆尚未完全冷却的灰烬时,他脸上的疑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的严肃。
“子明,出大事了?”他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灰烬。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元直,坐。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糟糕得多。”
他依言坐下,身躯挺直,目光紧紧锁定着我,等待着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将三份情报的核心内容告知了他,但隐去了玄镜台的具体来源,只强调了信息的绝对可靠性:
“就在刚才,我接连接到了三份绝对可靠的密报。”
“第一份,来自襄阳。刘景升……恐怕已经不行了,蔡瑁、张允等人已经发动内变,控制了襄阳城防和关键人物,刘琦公子危在旦夕。”
徐庶的眉头立刻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并不显得特别意外,显然他对荆州内部的矛盾早有预判。
“第二份,同样来自襄阳。蔡瑁等人……已经决定,开城投降曹操!”
“什么?!”这一次,饶是徐庶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低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猛地一拍桌子,压低声音怒道:“竖子!无耻之尤!竟敢卖主求荣!”
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说道:
“最致命的是第三份,来自北方。曹操亲率大军,号称八十万,实则约三十万之众,已经突破北线防御,其前锋精锐虎豹骑,昨日已抵达宛城!”
“宛城?!”徐庶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骇和凝重。
“这么快?!宛城距此不过百里之遥!”
“正是。”我沉重地点头,
“也就是说,最多一两日,曹军先锋就能兵临新野城下。而南面的襄阳,随时可能变成敌人的前哨。我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密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徐庶坐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愤怒,时而凝重,时而忧虑。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舆图,手指无意识地在襄阳和新野之间划过,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接受现实后的冷静和决绝。
“看来,我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缓缓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襄阳既降,以蔡瑁等人的心性,断不会容我等存活。
新野、樊城皆是小城,无险可守,兵力更是悬殊。曹军一至,顷刻便会化为齑粉。”
“所以,”我接口道,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必须立刻撤退!一刻也不能耽误!”
“撤!”徐庶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表示赞同,“必须撤!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短暂的交流,我们已经就最核心的问题达成了完全一致。
这正是徐庶的价值所在,他不仅有卓越的战略眼光,更能迅速认清现实,做出最理性的判断,绝不拖泥带水。
“但是,如何撤?”
徐庶紧接着问道,眉头再次皱起,
“曹军前锋已至宛城,南下之路又被襄阳堵死。
携民渡江?时间根本来不及,且目标太大,一旦被曹军骑兵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看着徐庶,目光深邃:
“元直,这次撤退,非同寻常。我们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绝境。
想要活下去,想要保留复起的火种,恐怕……不能按照常理行事。”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主公仁德,爱民如子,绝不会抛弃百姓。这一点,我们必须尊重。
但是,我们也有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核心
——那些关系到我们未来能否真正立足生根的‘种子’。
崇文馆的师生,格物工坊的匠人,还有……一些不能暴露在明处的力量和物资。”
我没有明说玄镜台,但我知道,以元直的聪慧,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些“不能暴露在明处的力量”,正是我们独立生存下去的最大底牌。
徐庶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我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我明白了。”
他缓缓点头,语气异常坚定,
“子明,你的顾虑,我完全理解。乱世之中,求存为先。若无核心根基,纵使一时逃脱,亦不过是苟延残喘。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郑重地一拱手:“子明但有吩咐,庶,必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动摇的信任和决心,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好!”我重重地点头,
“有元直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一个
……能够兼顾明暗、两线并行的撤退计划!”
我指向舆图上的某个方向:
“我们需要为主公和大部分军民,规划出一条尽可能安全的撤退路线。
但同时,我们更需要为我们的‘核心’,开辟出另一条更隐秘、更迅速的生命通道!”
这,便是“双轨撤退”计划的雏形!
徐庶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开始俯身仔细研究舆图,手指在不同的河流、山脉和小道上移动。
我们两人,就在这间小小的密室里,在这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开始了这场决定命运的、绝密的初步规划。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召集孔明,告知主公之前。
因为我知道,这个计划的核心,必须首先由我和元直,这两个真正掌握着部分“里世界”力量的人,牢牢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