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浆,像裹尸布一样紧贴着战琦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他残存的热量。每一次剧烈咳嗽,都扯动着断裂的肋骨和左臂粉碎般的剧痛,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世界在旋转,在眼前发黑与模糊的幽蓝光影中剧烈切换。他蜷缩在泥泞里,像一只被踩烂的虫子,连颤抖的力气都快被抽干。
刚才投影仪那濒死挣扎般投射出的模糊影像——那只沾满污泥和暗红污渍的工装靴,那个佝偻扭曲的人影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王胖子!
那个恒远集团豢养的刽子手!那个本该在“好运来”汽修厂后面库房里狞笑的渣土车工头!他竟然……也穿过来了?!带着那把滴血的消防斧!
“沙…沙…沙…”
那沉重粘滞的拖拽声,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浓雾,再次清晰地响起。这一次,更近了!仿佛就在十几米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屏障之后!每一次摩擦声,都像钝刀刮在骨头上,预示着死神的步步紧逼。
“呜嗡——呜嗡——”
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投影仪,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低沉而断续的哀鸣。屏幕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机器内部残留的能量在绝望地低吼。它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只为在熄灭前,将猎杀者的影像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死寂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铁锈气息。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凶器气息,与森林的腐败腥甜格格不入,带着工业的残忍和死亡的味道。
“结阵!‘石肤’!” 疤岩审判官那砂石摩擦般的声音陡然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他手中的巨大骨杖猛地向地面一顿!
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以骨杖落点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土黄色的、如同实质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那涟漪扫过每一个土着战士的身体!
嗡!
奇异的嗡鸣声中,所有战士裸露在外的灰白色或古铜色皮肤上,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古老岩石纹理般的细密纹路!那纹路闪烁着微弱的土黄色光芒,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厚重的岩石铠甲!他们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沉凝,如同磐石,之前的惊惧被一种坚不可摧的战意取代!
“守御!” 疤岩再次厉喝!声音如同撞响的战钟!
“吼!” 所有的战士齐声咆哮!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气浪,短暂地震开了周围的浓雾!他们瞬间变换阵型!最外围的战士手持沉重的石棒上镶嵌着巨大兽角的骨盾,如同移动的堡垒,轰然半跪在地,将盾牌和武器重重地砸进泥泞的地面,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环形壁垒!内圈的战士则紧握獠牙长矛和锋利的骨刃,矛尖和刃锋从盾牌的缝隙中森然探出,闪烁着冰冷的幽光,如同刺猬张开的致命尖刺!整个防御圈瞬间固若金汤,将疤岩和地上蜷缩的战琦护在中央!肃杀之气冲天而起,与浓雾中传来的血腥铁锈味针锋相对!
“沙…沙…沙…”
拖拽声停了。
就在那翻滚的浓雾边缘,距离最外围的骨盾壁垒不到十米的地方。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
浓雾剧烈地涌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东西,被粗暴地、从雾气中扔了出来!
噗通!
那东西沉重地砸在湿漉漉的腐殖层上,溅起大蓬黑泥和枯叶。
是一具尸体。
一头体型庞大得如同小牛的野兽!它有着覆盖着粗糙黑色硬毛的强壮身躯,四肢粗壮,末端是闪烁着金属般寒光的、巨大而弯曲的利爪——正是之前发出凄厉咆哮的“铁爪恐狼”。然而此刻,这森林的顶级掠食者,却像一滩烂猪肉般瘫在那里。
致命伤周围,还布满了其他触目惊心的创伤:脖颈被巨大的力量撕开,气管和血管暴露;胸腔被砸得凹陷下去,几根断裂的肋骨刺破了皮毛;一条前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硬生生折断……这头恐狼在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纯粹暴力的虐杀!
浓雾的边缘,一个佝偻着的高大人影轮廓,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无声地显现出来。
王胖子。
战琦透过人墙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那个轮廓,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
他身上的暗红色工装外套沾满了污泥、深褐色的干涸血渍和新鲜的、湿漉漉的暗红血液,颜色斑驳肮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外套的肩部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同样肮脏的灰色毛衣。他佝偻着背,并非因为疲惫,而是……一种捕食者特有的、蓄势待发的姿态。那顶同样沾满污血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肥厚、油腻、带着残忍弧度的下巴,和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他的右手,拖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把东西。
一把……沾满了厚厚一层粘稠、暗红、还在缓缓滴落液体的……消防斧!
斧头的金属部分完全被血浆和碎肉覆盖,木柄也浸透了深色的液体,显得无比沉重、狰狞。斧刃在幽蓝的微光下,反射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湿漉漉的暗沉光泽。斧尖上,甚至还挂着一小缕灰白色的、带着皮肉的毛发——显然来自那头恐狼。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浓雾边缘,站在自己刚刚抛出的、惨不忍睹的猎物旁边,如同一个展示战利品的屠夫。无形的、混合着血腥、铁锈和纯粹暴虐杀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土着战士们组成的“石肤”壁垒上!连空气中都仿佛响起了无形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污秽的…铁锈屠夫…” 疤岩审判官的声音如同寒冰,那只独眼死死锁定着浓雾边缘那个如同人形凶器的身影,瞳孔缩成了危险的针尖。“…以…纯粹的…暴力…亵渎…生命的…形态…”
王胖子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根本没在意。他那肥厚的下巴咧开的弧度更大了,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含混、如同野兽呼噜般的笑声。笑声里没有任何愉悦,只有赤裸裸的、对杀戮的享受和对眼前“猎物”的蔑视。
他动了。
不是冲锋,而是拖着那把滴血的消防斧,迈着一种沉重、粘滞、如同跛行般的步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那由骨盾、石棒和獠牙长矛组成的环形壁垒走来。沉重的工装靴踩在湿漉漉的腐叶和泥浆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无视了那森然的矛尖和闪烁寒光的骨刃。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冷的探针,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战士,穿透了盾牌的缝隙,死死地钉在了泥沼中蜷缩的战琦身上!那目光里,只有一种纯粹的、锁定猎物的残忍和志在必得!
“他…他的目标…是那个…异界蠕虫!” 一个持矛的战士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显然,疤岩之前的警告和投影仪最后的影像,让他们明白了眼前这个恐怖“铁锈屠夫”的真正目标!
“守住!” 疤岩厉喝,骨杖猛地指向步步逼近的王胖子!“‘石肤’不可破!让他见识大地之怒!”
“吼!” 战士们齐声咆哮,声浪震得树叶簌簌落下!最前排的盾战士肌肉贲张,将沉重的骨盾和石棒死死抵住地面,土黄色的岩石纹路在他们皮肤上发出更强烈的光芒!内圈的矛手和刀手眼神锐利如鹰,獠牙长矛和骨刃调整着角度,如同毒蛇的獠牙,蓄势待发!
王胖子距离壁垒只有五步了。
他甚至没有举起斧头。
就在他下一步即将踏入长矛攻击范围的那一刹那——
嗡!!!
一声与之前投影仪嗡鸣截然不同的、更加沉闷、更加厚重、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鸣,陡然从疤岩手中的巨大骨杖中爆发!
疤岩那只独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双手紧握骨杖,如同举着开山巨斧,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王胖子脚下前方的地面,狠狠砸下!
“地缚!陷!”
轰隆!!!
以骨杖兽角尖端落点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地面猛地剧烈震颤!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坚实的地面瞬间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粘稠!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泥浆漩涡凭空出现,带着强大的吸力,疯狂地吞噬着地面的一切!枯叶、断枝、泥土……甚至空气都仿佛被拉扯着向下陷落!
“石肤壁垒”岿然不动,如同扎根于磐石。
而刚刚踏出一步的王胖子,一只沉重的工装靴,正好踏入了那泥浆漩涡的边缘!
噗嗤!
他那只脚瞬间陷了下去!粘稠冰冷的泥浆瞬间没过了他的脚踝,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下吞噬!强大的吸力拉扯着他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就是现在!刺!” 疤岩的吼声如同惊雷!
咻!咻!咻!
数支蓄势待发的獠牙长矛,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龙出洞,从盾牌的缝隙中闪电般刺出!目标直指王胖子因趔趄而暴露出的胸腹要害!矛尖上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显然涂抹了某种致命的物质!
时机!角度!配合!妙到毫巅!这些土着战士的战斗素养和默契,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战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几支致命的獠牙长矛!
就在矛尖即将触及王胖子那肮脏工装的瞬间——
王胖子那肥厚的下巴猛地一咧!
不是恐惧,是……狞笑!
他那陷入泥沼的右脚,竟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沾满污泥的厚重工装靴在粘稠的泥浆中猛地一蹬!没有试图拔出,而是以那只被吞噬的脚为支点,身体如同一个沉重的陀螺,以违反物理常识的速度和角度,硬生生地原地扭转了半圈!
噗!噗!噗!
数支獠牙长矛擦着他扭转的身体,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扎进了他身后的泥地或树干!只有一支长矛,勉强刺中了他左臂外侧的工装外套!
刺啦!
锋利的矛尖撕裂了厚实的帆布,划破了下方的毛衣,带出了一溜细小的血珠!但仅仅是皮外伤!
王胖子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伤口。他借着扭转的势头,那只陷在泥沼里的右脚再次爆发出恐怖的蛮力,狠狠一蹬!同时左手猛地探出,五指如同钢钩,一把抓住了刺中他左臂的那根长矛的矛杆!
“呃!” 持矛的战士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矛杆传来!他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从盾牌后的防御位置拽了出来,踉跄着向前扑倒!
王胖子眼中凶光暴闪!他那肥硕的身躯此刻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迅猛!他借着拽动长矛的力量!!,身体猛地前冲!同时,那一直拖在身后的、沾满粘稠血浆的消防斧,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亮出獠牙,被他右手抡起,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呼啸声,划出一道暗红色的、致命的弧线!!!!
“石甲!!” 疤岩的怒吼带着惊怒!
那战士身上土黄色的岩石纹路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重锤砸在岩石上的闷响!
消防斧那沉重、沾满血污的斧面,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战士那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头颅侧面!没有利刃切入的切割声,只有纯粹力量碰撞的恐怖闷响!
“噗——!” 那战士身上的岩石纹路光芒剧烈闪烁,随即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瞬间黯淡、消失!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地偏向一侧,颈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脆响!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撞在后面的骨盾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生死不知!鲜血从他的口鼻和耳朵里缓缓渗出,染红了地面。
一击!
仅仅一击!
加持了“石肤”防御的战士,被那纯粹的、暴虐的蛮力,硬生生砸碎了防御,!!!!!!
整个防御圈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战士,包括疤岩在内,眼中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他们引以为傲的“石肤”,竟然被对方以最野蛮、最直接的力量……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