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应急灯在天花板投下幽绿的光斑,秦明转身时,手中的解剖刀已摆出防御姿势。靛蓝色风衣的剪影顿在阴影里,导筒轻叩地面的节奏与他的心跳重合——是张恪安特有的步法,像戏剧演员踩着节拍器上台。
“秦法医果然懂得欣赏悬念。”张恪安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带着舞台剧演员特有的共鸣腔,“哥哥说,好的导演要学会让观众恐惧,更要学会让观众期待。”
天花板突然落下成片的靛蓝色羽毛,每片羽毛根部都系着微型摄像头。秦明扫过镜头,立刻明白这是场实时直播——成千上万的“观众”正通过这些摄像头,观看这场精心策划的“终章”。
“看看你的配角们。”张恪安打了个响指,解剖室的LEd屏亮起,分割成十二个画面:林当被绑在龙番大学剧院的舞台上,林涛困在蓝调洗衣公司的烘干箱里,刘水良的IcU病房涌进不明气体......每个场景都对应张恪勤案件的经典“桥段”,而中央的主画面,是秦明此刻的表情。
“你以为抓住哥哥就能终止戏剧?”张恪安的风衣掠过实验台,瓶瓶罐罐发出清脆的碰撞,“真正的剧团早就融入了城市的血脉。你闻闻——”他抛出个烟雾弹,薄荷与松节油的气味铺天盖地袭来,“这是我们的‘舞台香氛’,能让观众永远记住这场演出。”
秦明的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碳酸氢钠片。烟雾中,他突然想起张恪安对双胞胎哥哥病态的模仿——张恪勤有严重的花粉过敏,而张恪安却故意在“舞台”上使用羽毛道具,这种细微的差异,正是破解困局的关键。
“你比张恪勤更疯狂。”秦明捏碎药片,粉末混着唾液成了简易的中和剂,“他用戏剧包装复仇,而你......只是想证明自己能超越他。”
阴影里的人影僵住了。导筒敲击地面的节奏突然乱了半拍,这是心理防线崩塌的征兆。秦明趁机冲向控制台,他记得每个实验室都有紧急排风系统,开关藏在解剖台的第五个抽屉里。
“别碰那里!”张恪安扑过来时,秦明已经按下按钮。强劲的气流卷走烟雾,露出对方风衣下的破绽——左袖口的污渍不是油彩,而是医用碘伏。这意味着,张恪安在逃亡期间受过伤,且需要定期处理伤口。
“你在监狱医院的禁闭室里,用导筒碎片割伤了自己。”秦明逼近一步,“所以才会在洗衣公司留下带碘伏的纤维,在老枪的骸骨旁掉落消炎药水。”
张恪安的呼吸变得粗重:“哥哥说我是天生的配角......但配角也能成为导演!你看这些观众——”他指向摄像头,“他们都在等待审判者的登场!”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林涛举着霰弹枪冲进时,看到的是戏剧性的对峙:秦明站在光里,张恪安的影子被排风系统的气流拉扯得扭曲变形,像幅即将碎裂的油彩画。
“结束了,张恪安。”林涛的枪口对准对方眉心,“你的‘剧团’成员都已落网,张青在洗衣公司被捕,苏晚晴也交代了所有细节。”
张恪安突然笑了,他扯掉风衣,露出里面的靛蓝色戏服,胸前别着十二枚剧院徽章:“哥哥说过,真正的戏剧没有终章。你以为这些徽章是成员证明?不——”他撕开衣领,胸口纹着巨大的笑脸,每个徽章都嵌在笑脸的褶皱里,“这是观众的入场券,而我......”
他掏出藏在导筒里的遥控器,拇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是永远不会谢幕的报幕员。”
秦明突然福至心灵。他想起VIp座位下的数字组合,想起张恪勤的死亡报告,想起所有案件中反复出现的“3”和“7”——那是戏剧的三幕七场结构,是张恪勤兄弟对“完美戏剧”的偏执追求。
“你根本不想杀我,”秦明扔掉解剖刀,“因为我是你‘终章’里最重要的观众。张恪勤的‘安可剧本’里,主角必须在观众的注视下完成自我审判,而你......”他指向摄像头,“需要我活着,让这场直播的‘真实感’达到高潮。”
张恪安的拇指颤抖了。远处传来警笛声,那是林当带领的特警队正在解救人质。他突然转身冲向窗口,却在跃出的瞬间被林涛扑倒——窗外不是自由,而是早已布置好的特警网。
“为什么......”张恪安被按在地上时,眼神第一次露出茫然,“哥哥说这样能成为传奇......”
“因为他把你当成了棋子。”秦明捡起掉落的导筒,里面滚出张恪勤的最后一封信,“他在利用你的疯癫,完成自己的‘不朽’。”
信纸上,张恪勤的字迹力透纸背:“安,当你看到这行字时,哥哥已经化作戏剧的一部分。记住,审判者的光芒需要鲜血点燃,而你的血,将是最完美的燃料。”落款日期是他“假死”的前一天,信纸边缘沾着的,是张恪安的碘伏痕迹。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爬上解剖台时,秦明终于打开了张恪勤的导演椅暗格。里面是卷微缩胶片,记录着2012年那场医疗事故的完整真相——张恪勤兄弟的父亲坠楼前,曾被张恪勤注射了致幻剂,所谓的“审判者剧团”,从一开始就是场为掩盖弑父真相的疯狂表演。
“他们困在自己编造的剧本里,再也没走出来。”林当揉着被勒红的手腕,看着监控里被押走的张恪安,他正对着镜头比心,仿佛在向“观众”致意。
三个月后,省话剧团的新剧《破幕》在露天剧场首演。秦明坐在VIp-007座位上,看着舞台上的演员还原张恪勤案件的真相,当演到张恪安被捕的片段时,台下突然有人起身鼓掌,那人穿着靛蓝色风衣,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别紧张。”林当递来爆米花,“那是话剧社的彩蛋演员,专门负责制造悬念。”
秦明笑了笑,指尖触到座位下的暗格。那里不知何时被刻上了行小字:“真相永远比戏剧更荒诞”,落款是个笑脸,却在末尾多画了笔,像把即将闭合的解剖刀。
散场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秦明望着人群中奔跑的观众,想起张恪安在审讯室说的最后一句话:“秦法医,你知道观众为什么喜欢戏剧吗?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能让正义必胜的梦境。”
他摸出剧院徽章,任雨水冲刷上面的靛蓝油彩。当色彩褪尽,徽章背面露出原本的铜色,上面刻着的“Z.q”终于显露出真实含义——不是“审判者”,而是“执念”(Zealotry quagmire)。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未知号码的短信:“秦法医,你的谢幕演出,我永远是第一个观众。”发件人署名被抹去,只留下串数字:000000——那是所有案件编号的起点,也是永不落幕的真相剧场,最永恒的座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