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床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拉德洛克缓缓坐起身,揉着后颈的动作略显慵懒。
他睡眼惺忪,却在瞬间精准锁定高方游,那双异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空间,直直望向躲在系统空间里的呆子。
“你刚才说……顾虑?”拉德洛克故意拖长尾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泛着冷光的手环。
病房陷入死寂。呆子死死闭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企图用装死蒙混过关。
“行啊,装死是吧。”拉德洛克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开始活动,仿佛随时准备将某个小东西拆成零件。
“啊啊啊啊!咋整啊!老大救我啊!我不想被切片当实验体啊!”呆子在系统空间里上蹿下跳。
拉德洛克几步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高方游,“那就你替它把这顾虑说清楚。”
高方游暗自咬牙,心里把闯祸的呆子骂了个遍,却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它就是好奇……为什么你和顾傲晨从不主动提系统的事。我就说你俩有太多顾虑……”
拉德洛克的眼皮狠狠跳了跳,连日补眠不足的困倦突然涌上来。
他揉着太阳穴,长长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作罢:“算了,懒得跟你俩折腾,我回去睡了……”说罢转身离开,声音渐渐远去。
呆子如释重负,小短手拍着球形胸口,整个人瘫在系统空间角落。“吓死本大人了!差点被他拆成一块一块的!”
“你就‘放心’吧,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高方游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有你好受的。”
呆子闻言身体瞬间僵住:“那……那咋办啊?老大你快想想办法!”
“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高方游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铝制餐盒正腾起袅袅热气,张彪毅用筷子轻叩病床护栏,清脆声响混着饭菜香在病房里回荡:“兄弟你可不够意思!上次公园救的那小子,见了面咋不跟我们打声招呼?藏得够深啊!”
张凤笛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人家听不见,你吼得跟丧尸嘶吼似的。”
久未见到主人的小黑在航空箱里尾巴摇成毛掸子,前爪不住扒拉铁门。高方游迟疑着,用多余的一次性筷子逗弄它。
“小黑说它看见你高兴,还说它想待在这里保护你。”呆子刚翻译完小黑的‘汪汪’声,病房外突然炸开尖锐争吵。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双胞胎兄弟揪着对方衣领扭打作一团滚到门口,弟弟的哭腔穿透门板:“就是怪你!要不是你带路迷路,我们早出来了!”
“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我还说是你弄坏地图呢!”哥哥抬脚踹向弟弟屁股,却撞翻了护士推车里的药瓶。
呆子立刻转播:“是洞穴口那俩熊孩子!又打起来了!羽憾正拽着他们衣领,白发都乱了!”
只见羽憾蹲在地上,苍白手指死死按住双胞胎后颈:“别吵了!再闹就把你们丢进丧尸窝!”
“是他先骂我笨!”哥哥揪着弟弟袖子,鼻尖蹭着羽憾裤腿,“羽憾哥你听我说,他非要走全是石头的路……”
“明明是你看见发光晶簇就赖着不走!”弟弟反手掐住哥哥胳膊,嗓门比警报器还响,“要不是你耽误时间,早找到羽梦姐了!”
高方游眉峰微挑,呆子立刻同步翻译,语气里全是吃瓜的兴奋。
“让开让开!哪个小兔崽子在医院嚎?”张彪毅推门而出。双胞胎尖叫着躲到羽憾身后,弟弟手指戳向他的啤酒肚:“凶巴巴的大胖子!比丧尸还吓人!”
“死小子说谁呢!”张彪毅作势要上前,被女儿一把拽住,“爸!你吓到人家了!”
羽憾揉着眉心,语速飞快:“他俩本想独自找羽梦,在山林里迷路后误打误撞进了我走的洞穴,就偷偷跟着我。”
他顿了顿,苍白睫毛颤了颤,“羽梦五天前偷偷跑出去……我跟着脚印追到一半就断了……”
“不对……”高方游喃喃自语,“羽憾说过他妹妹有哮喘,怎么可能偷跑?而且双胞胎在洞穴里鬼鬼祟祟,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陈心怡捕捉到他的神色。
高方游看向仍在互相踢踹的双胞胎——他们虽在打架,目光却总下意识瞟向自己。
他想起洞穴撤离时,指挥官盘问两人为何出现在深山,他们哭着说是‘捉迷藏’,回答时却瞟向自己的担架。此刻相同的视线如无形丝线黏在身上。
他用平板敲出文字推给陈心怡:“羽梦有哮喘,但洞穴里几乎没有氧气,唯一供氧的是清障蕨。可双胞胎和羽憾都说在洞穴找她……那种含氧量足以让哮喘病人当场窒息。而且羽憾说‘跟着脚印追到洞穴’,但我们见到他时,他独自站在那里,完全不像在找人。”
陈心怡看着平板,眉头紧锁,缓缓敲下:“所以你觉得他们在说谎。”
此时,一只翅膀泛着蓝绿光泽的蜻蜓振翅飞入。
双胞胎本还扯着衣角赌气,目光瞬间被吸引,弟弟率先喊:“看!大蜻蜓!”
两人立刻撇下争执,哒哒的脚步声追向走廊尽头。
羽憾望着他们跑远的背影,苍白脸上掠过复杂神色:“他俩亲人……都丧生于丧尸。原本只是认识我和羽梦,现在没人管,社区就把监护责任推给我们,说他们惹祸要我们担着。”
话音未落,见双胞胎跑出拐角,他迅速提步追去,白色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逝。
高方游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想起双胞胎追蜻蜓时眼里的纯粹兴奋,又想起羽憾提及丧尸时黯淡的眼神,心中疑窦如藤蔓般疯长——为何哮喘的羽梦能进入缺氧洞穴?双胞胎反复瞟向自己的眼神藏着什么?羽憾独自站在洞穴时,真的在寻亲吗?
他压下纷乱思绪,将注意力投向床头虚拟屏,消毒水与饭菜热气交织的气味里。
——
第三天,深夜22点的电子钟在消毒水气味里滴答作响,虚拟屏如银河倾泻般流淌着数据流。
当最后一组运输路线风险评估数据被精准拖入系统面板时,病房陷入深海般的寂静。
高方游左手随指尖敲击虚拟键盘的动作轻颤,右手在全息屏上划出鲜红轨迹——那些连军部卫星地图都未标注的废弃地铁隧道,正被他用红色虚线串联成精密蛛网,沿海避难所的隐秘物资通道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老大……你、你居然提前16小时完工了!?”呆子瞪大眼睛,“他们要是知道你把异智尸出没概率都算进运输时效,能把你供成活体量子计算机!”
他指尖悬在任务面板的‘完成’按钮上,意识如精密齿轮般咬合数据链。
次元袋提示音轻响:基础奖励已到账,特殊奖励【简易滤水装置蓝图】解锁,额外神秘奖励【战术推演模块(初级)】权限激活。淡蓝色的光纹在次元袋深处闪烁,模块如微型星图般展开。
病房门突然滑开,王首长走进来,本想解释特遣队调令的缘由,却在看清虚拟屏数据的瞬间愣住。
他俯身查看那些误差率控制在1.8%的资源分配曲线,又扫过系统空间里标注着三维坐标的物资点,突然笑出声:“好小子……早该把你锁后勤部当镇部之宝,不送特遣队冒险……”
话音未落,戴墨镜的呆子从次元袋里蹦出来:“老登你可算来了!老大输液时都在用意念操控数据流,刚才提交时疼得脸都白了!(实际并没有)”
高方游指节轻叩床栏,声线平淡:“您别听它胡扯。它会把您的话转成文字,有事直接和我说。”
王首长挑眉,战术平板在掌心亮起点点蓝光:“三十天后的入队测试延后到你伤愈,历苍亲自重拟了方案。”
“早该这样!老大这脑子比反器材狙击枪还精贵……”呆子话没说完就被高方游捂住,圆滚滚的身体在指缝间挣扎。
“狙击精度、负重越野、战术推演……任意两项不达标,猎隼队的门永远对你关闭。”
王首长顿了顿,他的目光掠过他锁骨处渗出血迹的绷带,“历苍盯着洞穴任务录像看了三十七遍,就为你攀岩时那两发带伤狙击,才松口要人。”
病房里只剩呆子闷闷的呜咽声。王首长忽然低笑起来,指节敲了敲床头柜:“进不了特遣队也没关系,后勤部早备着大红花,就等你去。”
“我会通过测试。”高方游打断他,脊梁在病床上挺得笔直,哪怕胸腔骨折处传来牵扯般的钝痛,眼神依旧锐利如寒星,“当年错过入伍机会,现在不会再放弃。”
王首长想起周卫国描述他时的复杂眼神——那个把‘时间即生命’挂在嘴的年轻人,大学时能一边啃着考研资料一边泡在训练营,别人休息他刷题,别人训练他加练的狠人。
他扫过床头柜上排得密不透风的计划表,“猎隼队的要求,加上墨洛璃的魔鬼训练,对你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卷’。”
“卷?这是要把人卷成压缩饼干!他锁骨还插着钢钉……”呆子突然在掌心剧烈反抗,声音从指缝漏出。
高方游眼疾手快,直接把它塞进次元袋,拉链‘嘶啦’一声拉到顶端,只留下最后半句闷响。
王首长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着鼓起的次元袋丢下一句:“看好你家老大,别让他带伤偷练。”
——
第四天破晓,科研部实验室的通风橱内,清瘴蕨的叶片在紫外线下泛着蓝绿荧光。
年轻科研人员用镊子夹起透明切片,当无色的尸臭模拟气体滴落在叶肉细胞上时,,那些暗藏的荧光脉络突然如电路般亮起,在载玻片上织出流动的光网。
“螯合膜!真的是纳米级晶格结构!”科研人员盯着显微镜,声线因兴奋而发颤。
助理递来的实验报告上,空气清新剂稀释100倍覆盖避难所外墙的测试数据旁画着对勾,但最后一列的红笔批注格外刺眼:“生长药剂核心催化物未知。”
“教授他们组的豌豆苗早发芽三天,但稀释比例完全没规律!”助理指着表格,“小麦提速20%,土豆才5%,仙人掌居然提前开花了——这哪是生长剂,根本是植物彩票!”
主任猛地摘下眼镜,指腹揉着充血的眼窝。
四天前呆子‘贡献’的药剂流程图在脑海里晃悠:手绘蒸馏装置旁画满咧嘴笑的表情包,步骤说明被划了又改——“加点魔法(划掉)清瘴蕨提取物和月光精华(再划掉),小火慢炖七七四十九秒。”
他一脚踹在实验台上,培养皿里的溶液晃出涟漪:“核心催化物都没写!这破图跟儿童涂鸦有什么区别!”
——
三天后的第七日中午,科研部传来消息:生长药剂稀释十万倍后,豆芽菜在24小时内疯长15厘米,根系如章鱼触手般粗壮。
但新的难题像蛛网般铺开:小麦最佳稀释五万倍,土豆要八万倍,番茄更是出现‘稀释越少死越快’的诡异现象。
“变量太多了!高方游!”老教授冲进病房时,白大褂纽扣歪着,“你家呆子是不是拿变异植物骗我们?这药剂根本没法批量生产!”
此时高方游正靠在床头,听着呆子在意识里鬼哭狼嚎:“完了完了!他们要把我切片做实验!”
“您先冷静。”高方游揉着眉心,手掌处的绷带渗出淡红血渍,“生长药剂的核心是‘适配性’,就像不同人对同一种药反应不同。丧尸都进化出智商了,植物为什么不能有特殊基因?”
他的声线平静,却带着金属般的逻辑感,“让科研部建立作物基因库,做梯度实验。至于稀释比例……”
他顿了顿,意识里的呆子疯狂点头,“呆子说这是‘混沌系统’,参数只能靠大数据拟合。”
“混沌系统?”老教授愣住。
“对!就像蝴蝶扇翅膀引发龙卷风!”呆子的声音从高方游意识里炸开,“某片叶子多晒了三秒太阳,最终作物就可能需要不同稀释度!”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老教授盯着高方游,终于长叹一声:“行,我信你一次。”
教授走远后,呆子瘫在自己的床上,圆滚滚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太吓人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块会说话的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