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听闻此言,眸底掠过一丝讥诮,忽的嗤笑出声。
“诸位心意之坚,倒是出乎本侯意料。”
“本侯镇守雁门郡数载,早闻东胡可汗宽宏仁厚,以仁德抚四方,”
“却不料今日,竟对一个草莽匪首这般看重,非要不远千里来帝京亲自问罪,当真是奇事一桩。”
东胡使团众人脸色骤变,青一阵白一阵。
镇北侯这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
若他们再这般咄咄逼人,他便要将巴戊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一旦如此,事情便再无转圜余地,绝非些许赔偿便能了结!
拓拔可连忙上前打圆场,额角已沁出薄汗。
“侯爷莫要多心,我等亦是奉旨行事。”
“只因这匪首胆大包天,险些坏了两国邦交,可汗才龙颜大怒,命我等务必将人带回。”
他顿了顿,语气放软了几分。
“若侯爷觉得不妥,不妨说说您的打算,我等商议着来,如何?”
姬修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拓拔大人所言甚是,我等亦不愿因些许误会伤了和气,能妥善解决自然最好。”
“只是……瞧着贵使团队伍里,似是意见尚未统一?”
“譬如这位??勘大人,瞧着倒是颇有主见。”
拓拔可后背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恨不已。
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带??勘前来!
此人在东胡身份尊贵,便是可汗与邦王殿下也要礼遇三分,素来眼高于顶,便是到了帝京,依旧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今闹成这般局面,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当真是有苦难言。
可纵是心中怨怼,拓拔可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
他没忘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这……此行仓促,我等亦是临时集结,”
“途中虽有过几番商议,却也难免各有己见。”
“??勘大人年轻气盛,又一心想遵可汗之命带人生还复命,故而言语间略有冲动,还望侯爷与诸位海涵。”
好容易才将冷僵的场面圆回来。
??勘眉头微蹙,似有不满想要开口,但余光瞥见拓拔可递来的眼神,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上,寒意更甚,宛如覆了一层冰霜。
姬修倒是好说话,笑着点头:“拓拔大人一心为公,我等自然明白,好说,好说。”
他这边松了口,镇北侯那边却依旧寸步不让。
只听他一声冷嗤,语气带着凛然怒意:“云城之乱,不仅造成巨万损失,更折损了我朝不少精锐将士!”
“他们的性命,岂能用金银来衡量!”
“这———”
拓拔可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天下竟有如此颠倒黑白、强词夺理之人!
他们折损了不少将士?
到底是谁家损失更惨重!
要知道,巴戊此次带去的,可是五千精心挑选的精锐!
这一战惨败,五千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而对方战死的人数,连他们的零头都不及!
镇北侯居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可这话,拓拔可却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一来,战败之事本就丢人;
二来,更重要的是,那五千将士是以“流寇”之名行事,
此事绝不能败露!
这般天大的亏,也只能咬牙咽下。
拓拔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憋屈,缓缓开口:“这……我先前倒是听闻,侯爷麾下有一员猛将身手卓绝,当场擒下了此人,”
“想来,这场乱事倒是了结得颇为顺利?”
这话一出,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神色颓丧的巴戊,
像是被骤然刺痛了神经,猛地挺直了脊背!
眼底迸发出浓烈到极致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若不是被他一箭射中,自己早已成功出逃,
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这份恨意,深入骨髓,永生难忘!
“苏、苏———”
他永远记得,那些将士们口中热切呼唤的“苏四”。
苏四……苏景熙!
而且,那人如今也随镇北侯一同来了帝京!
拓拔可立刻竖起了耳朵,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巴戊。
瞧他这激动的反应,便知他对那人恨之入骨!
可巴戊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镇北侯打断。
“没想到拓拔大人,竟对这些细枝末节如此上心。”
镇北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这匪首的确是本侯麾下将士擒获的,否则,还需多费些手脚。”
“此次云城之乱能迅速平定,此人当居首功。”
他话锋一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气,哼笑一声问道:“怎么,拓拔大人对他,也有兴趣?”
拓拔可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少年英才,世人皆想一睹风采,在下自然也不例外。”
镇北侯定定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拓拔大人消息倒是灵通,本侯尚未提及他的年纪,你便已知他是少年英才?”
拓拔可心里“咯噔”一下,暗恼自己还是沉不住气,竟被镇北侯抓住了破绽。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云城一战,边关百姓口耳相传,早已传遍四方,在下自然也听闻了不少。”
殿中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双方心知肚明,跪在地上的便是巴戊,却谁也不敢点破。
拓拔可这般追问,分明是想找到那个让巴戊落网的罪魁祸首。
心中恨意滔天,面上却只能装作敬佩不已的模样,实在是可笑至极。
拓拔可环顾四周,心中仍是不甘,又问道:“不知那位少年英雄,今日可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