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仪府内。
苏欢应召前来,再度为大长公主调理身体。
“秋猎?”
苏欢停下笔下正在书写的方子,回首望去。
大长公主笑意盈盈:“正是!毛宗对你家四弟颇为赏识,正巧邀了你们一同去凑个热闹。”
苏欢闻言,不知想到何事,唇角微扬。
“是么?”
大长公主轻叹道:“毛宗这些年过得不易,难得遇上个合心意的后生。”
于毛宗,于苏景熙,这诚然是桩好事。
可苏欢面上却不见太多波澜,只淡笑道:“景熙性子顽劣,还需毛大人多担待些。”
大长公主只当她是客气自谦,并未深究,轻轻拍了拍身旁正为她捏肩的锦绣之手。
锦绣适时停手,后退半步。
“近来我这身子骨倒比从前硬朗许多,还得多谢你悉心调理。”
大长公主笑得眉眼弯弯,越看苏欢越欢喜,“从前每逢阴雨天,膝盖酸疼得厉害,近来却渐渐好转,腿脚也利落不少。”
苏欢将方子递给锦绣,才道:“虽有好转,但秋日天寒,您仍需好生将养。”
大长公主连连点头,又感慨道:“你这手医术当真难得,便是太医院的老御医们,怕也未必及得上你!”
“大长公主谬赞,臣女不敢当。”
她从前见过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相较之下,大长公主的病症确实算不得棘手。
大长公主忽又想起一事,笑道:“对了,此次秋猎,明瑟公主也会回京。她自小身子孱弱,寻了无数名医都不见好,如今有了你,或许能痊愈呢!”
苏欢在脑中思索片刻,终于忆起此人——明瑟公主,洛昭宁。
当今圣上有三位公主,她是最不受宠的那位。
听闻其生母不过是个普通宫女,因圣上醉酒临幸有了身孕,虽被封为心嫔,却始终不得圣心。
诞下魏昭宁两年后,心嫔便撒手人寰,随后孟贵妃主动向圣上请旨,将明瑟公主养在身边。
因孟贵妃得宠,魏昭宁的吃穿用度才得以改善,不必再受从前的苦楚。
可这般日子只过了八年。
魏昭宁本就是早产儿,生来体弱,加上生母为圣上厌弃,处境更为艰难。
十岁时,她一场大病后,太医称帝京气候干燥,需送往南方湿润之地调养,她便被送去了汀州———其生母的故乡。
这一去,便是七年。
“算起来,她今年刚好十七,与你同岁。”大长公主似是想起旧事,语气颇为感慨,“离京时还是个小不点儿,如今也不知长成何种模样了。”
苏欢对这位明瑟公主印象淡薄,只因她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皇子公主众多,唯独她被送往外地,谁都看得出圣上对她并无怜惜。
如今回京,不知又会是何境遇。
苏欢轻轻颔首:“大长公主放心,臣女定当尽力。”
大长公主眉开眼笑:“有你这话,我便宽心了!”
瞧这模样,倒真把苏欢当作了妙手回春的神医。
恰在此时,门外匆匆跑来个小丫鬟,凑到锦绣耳边低语几句。
锦绣脸色微变,朝苏欢望了一眼。
苏欢似有所觉,眸光微凝。
大长公主也察觉异样,问道:“何事?”
锦绣迟疑片刻,道:“苏二小姐,何氏……自尽了。”
何氏是昨夜自缢而亡的。
晨起时丫鬟在门外喊了许久,都无人应答,推门而入,只见歪倒的方凳,何氏悬于梁上,早已没了气息。
丫鬟惊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人命关天,此事如何瞒得住?
消息本应先传到苏府,只因苏欢在尚仪府,便先传到了此处。
大长公主蹙眉:“她死了?”
锦绣点头:“那边本想低调处理,毕竟不是光彩事,可左邻右舍每日都听惯了何氏怒骂的声音,如今突然安静下来,难免生疑。稍一打探,才知出了这事。”
大长公主缓缓靠向椅背。
一个何氏的死活,她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看向苏欢时,见她眉心微蹙,便劝慰道:“她虽是你婶婶,却从前对你苛待甚多,如今她去了,你也不必伤心。”
苏欢哪里是伤心,只觉得事有蹊跷。
何氏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绝不是会寻短见的人,何况前几日何氏刚在她这里吃了亏,正满心怨愤地琢磨着如何报复,怎会突然自尽?
苏欢心念急转,起身行礼:“多谢大长公主劝慰,但她终究是我婶婶,如今出了此事,臣女不宜再留,先行告辞了。”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必过于挂怀,随后唤来正在里屋午睡的芙芙,命人备车送她们回府。
苏芙芙上了马车仍睡眼惺忪,不知发生了何事。
苏欢将她抱入怀中,理了理她睡乱的发丝,陷入沉思。
何氏死得太蹊跷。
早不死晚不死,偏在此时死,其中定有古怪。
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被掩盖在迷雾之下,看不真切。
“嗯。”
苏芙芙不知姐姐在想什么,只依恋地在她颈窝蹭了蹭。
苏欢轻轻拍着她的背。
突然,行进中的马车猛地停下,马儿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吁———!”
马车剧烈晃动,苏芙芙眼底瞬间涌起恐惧,小手死死攥住苏欢的衣角,小脸煞白。
苏欢立刻抱紧她,稳住身形,低声安抚:“芙芙不怕,姐姐在呢。”
苏芙芙埋在她怀里,一声不吭,小小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她已很久未曾如此害怕过。
苏欢眸光一冷,掀开帘子,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大街之上,能出什么乱子?
车夫慌忙请罪:“二小姐赎罪!小的并非故意,只是有人突然冲出来拦车,小的才———”
话未说完,苏欢已看见挡在车前的身影。
一身素白孝衣,身形枯瘦。
———苏黛霜。
那张曾熟悉的、年轻貌美的脸庞,此刻满是怨毒与绝望,狠狠瞪着她:“苏欢!你还我娘亲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