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贵妃忙抢前两步迎上去:“张总管,陛下这是咋了?竟动了这么大肝火?”
张总管抬头见她,心里暗叫“不妙”。
这当口来可不是时候!
他搓着手直犯难:“贵妃娘娘,这……陛下正吩咐要见三皇子呢。”
孟贵妃心头发紧,追问:“好端端的,陛下怎突然要传鞒儿?”
张总管哪敢多言,见她转身要往殿里闯,慌忙拦住:“我的娘娘哎!您这会儿可千万别进去,陛下正拿茶盏砸地呢!”
这话让孟贵妃眉心突突直跳。
往常陛下动怒,她向来是最会熨帖人心的解语之人,可今日张总管这般阻拦,定是陛下动怒与鞒儿脱不了干系!
她抿着唇飞快回想近来鞒儿的行迹,没发觉有何差池啊?
思来想去,她强笑道:“既如此,本宫晚些再来。”
待张总管匆匆离去,孟贵妃回望殿门———她来了的消息,陛下岂会不知?
可自始至终,他连半句召见的话都无。“回宫。”
她沉了声,转身往琉璃宫去。
一踏宫门,孟贵妃便命人取来笔墨。不过片刻,一封书信写就,抬头只落二字:爹爹启。
……
孟府正堂。
孟秉元正盯着孙子孟川背书。
这七岁的小祖宗性子顽劣,唯独在祖父面前收敛三分。
才背了两句《九言绝句》,他就卡了壳,吭哧半天接不上下文。
孟秉元眉头拧成川字:“不过八句诗,怎就记不住?我孟家世代文臣,哪有你这般惫懒的!”
孟川撇嘴嘟囔:“不过酸诗罢了,背不背有何打紧?祖父还真要饿孙子肚皮不成?”
“你———”孟秉元扬手欲打,忽听下人匆匆来报:“老爷!宫里送来急信!”
他心头一震,接过信拆开。
只见寥寥数语让他脸色骤变,当即沉声道:“备车!即刻入宫!”
孟川一听祖父要走,顿时喜上眉梢,不想下一秒就听祖父厉声道:“好生背着!等我回来若还磕巴,仔细家法伺候!”
小祖宗的脸霎时垮了。
待孟秉元一走,他烦躁地将书卷摔在地上,冲下人道:“去给我寻两只斗蟀来!本少爷要耍!”
下人面露难色:“小少爷,老爷吩咐了,您不能出这院子……”
“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孟川梗着脖子。
他可是内阁首辅的嫡孙,姑母又是圣眷正浓的孟贵妃,哪用得着死啃这些破书?
下人哪敢违逆,只得喏喏退下。
他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往园子里去了。
······
魏鞒刚接到传旨,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一路行去,他左敲右问,才从张总管嘴里套出,景帝此次召见他,似是为着吴启振的案子。
可他前几日刚遣人去告诫过吴启振,如今那人的性命正攥在他手心里,哪来的胆子掀风鼓浪?
再想问些端详,张总管却只拿话头搪塞。
到底是圣上跟前的老人,哪句能说哪句该瞒,心里跟明镜似的。
匆匆赶到乾清宫外,魏鞒额角已渗出薄汗。
他深吸两口气,整了整衣袍。
“儿臣拜见父皇。”
景帝面色沉冷,一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直直盯着他,殿内静得落针可闻,魏鞒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圣上不开口,他便不敢起身,只垂首跪着,纹丝不动。
良久,才听景帝冷硬的声音响起:“说起当年秦禹那桩案子,老三,你当真没什么要交代的?”
秦禹!?
魏鞒眼皮猛地一跳,瞬时乱了阵脚。莫不是吴启振松了口?!
这没道理啊!
先前早打点得滴水不漏,尤其牵涉秦禹的那些事,多少人都脱不了干系,吴启振怎会把命往火坑里推?
这人跟了他多年,性子他最清楚,先前为了保他那宝贝儿子,连自己的活路都肯舍,怎的如今———
“父皇这话儿是何意?儿臣愚钝,实在没明白。”
魏鞒伏在地上,满脸皆是茫然惊惶,倒像是真被问懵了。
哗啦一声!
景帝突然抄起案头的卷宗,狠狠掼了过去。
魏鞒不敢躲闪,额头当即被砸得生疼。
卷宗散落在他面前,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待看清上面一个名字,顿时如遭雷击!
———沈墨!
“吴启振供称,当年时任指挥使司佥事的沈墨举报秦禹克扣军粮,根本是诬告!”
景帝指着他,声如洪钟,“你当初是怎么回禀朕的?你说———证据确凿,罪无可赦!”
秦禹当年数罪并罚,桩桩都是死罪,景帝才怒不可遏,连替他说话的苏崇漓都被迁怒。
可如今三年过去,头一条罪名竟是假的?
若这一条存疑,那其余罪名呢?
魏鞒顾不上额头的疼,抬头急辩:“父皇!这怎么可能!儿臣当年分明从秦府搜出了证物,他———”
吴启振简直是疯了!竟敢把这事捅出来!
魏鞒心中恨得牙痒,只悔当初行事太软,没早早除了这人,才惹出这等祸事!
“吴启振本就是罪臣,他的话如何作得准?还请父皇明察!”
景帝眼神冰寒如刀:“老三,你自小聪慧,做事最讲章法,朕信得过你才把案子交给你。秦禹到底有没有私吞军饷,那些证物是真是假,你当真查不出来?!”
魏鞒心猛地一沉。
父皇这般笃定,莫不是……已寻到了证据?
但他岂敢认账。
魏鞒拳头攥得发白,字字清晰道:“儿臣……确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