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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泯指尖刚触到相国府侧门那枚磨得发亮的铜环,后颈便掠过一丝极淡的凉意。那不是暮春傍晚携着花香的风,而是带着金属冷光的视线,像猫爪尖轻轻蹭过皮肤,轻得几乎让人忽略,却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毒蛇吐信时那一点冰冷的芯子,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她指尖顿在铜环上,没再往下按,转而收回手。转身时,眼底方才对着府内丫鬟时那点温软已淡去大半,只留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像蒙在刀锋上的薄纱,看着温和,实则藏着锋芒。方才陪白诗言走西街时,这道视线就黏在背后,起初她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贼,盯着她腰间那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坠。可走到茶铺巷口,那道视线竟分作三道,像三条盯紧猎物的野狗,不远不近地缀着,连呼吸都压得极低,脚步声裹在来往行人的喧闹里,若不仔细听,根本辨不出来。

“倒有意思。”墨泯低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蹭过袖口暗袋的桂花绣纹,没走通往栖月幽庄的僻静直路,反倒转身拐进了西街最喧闹的杂耍巷。

巷口挂着串红纸灯笼,红纸褪得发浅,边角卷着毛边,风一吹就晃晃悠悠,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晕出几片淡红的光斑。

卖糖人老汉就坐在灯笼下的小马扎上,面前小炭炉烧得正旺,炉上黄铜小锅里的金黄糖浆熬得黏稠,勺尖一提便拉出细亮的糖丝。他握着细竹签,手腕轻轻一转,腕间银镯子“叮铃”作响,糖浆在石板上流转间,眨眼就画出只展翅的蝴蝶,连翅膀脉络都清晰分明。围在跟前的孩童看得眼睛发亮,拍手叫好的声音脆生生的,混着糖浆的甜香飘得老远。

不远处的耍猴戏圈子正热闹,汉子甩着鞭子,鞭梢在空中划过道脆响,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腰间粗麻绳系得紧实。身边的猴子裹着件红布褂,褂子领口缝着颗亮闪闪的铜扣,踩着两截短木高跷,一摇一摆地挪着步,时不时朝着围观路人作揖,爪子里还攥着个小铜锣,敲得“当当”响。众人被逗得笑声连片,有人往汉子面前的铜盘里扔铜钱,“叮啷”的碰撞声混着笑闹,在巷子里飘得老远。

墨泯故意放慢脚步,鞋尖轻轻踢过青石板上的糖渣,该是哪个孩童失手掉的,糖渣早硬成了小块,被她一触,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碎瓷片擦过石头。她顺着热闹往旁挪了挪,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停住:摊主是个中年妇人,围着块沾了糖霜的蓝布围裙,手里正往竹棍上串山楂。那粗竹棍上已插满了红彤彤的果子,颗颗挑得又大又圆,裹着层亮晶晶的糖霜,阳光一照,像串起的小灯笼,甜香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舌尖发馋。

“老板,来串山楂的。”墨泯笑着递过铜钱,指尖捏过糖葫芦时,特意蹭了点糖霜在指腹,凉丝丝的糖霜沾在皮肤上,带着点黏意。她低头舔了舔,酸意混着甜意瞬间漫开,刺激得舌尖发麻,顺势眯起眼,眉头轻轻蹙了蹙,装出被酸到的模样。身后那三道紧盯的视线果然松了些,紧绷的气息淡了不少,显然把她当成了寻常贪嘴的公子,没再多提防备。

握着糖葫芦往前走,她特意绕到耍猴戏的圈子外,跟着众人拍手笑了两声,掌心都拍得发了热。又从怀里摸出颗边缘毛糙的碎银子,是前几日从账房支的,还没来得及打磨,扔给耍猴汉子:“赏你的,让猴子再翻个跟头。”汉子连忙弯腰接了,洪亮地应着“谢公子赏”,转头对着猴子吆喝一声。那猴子也机灵,立刻翻了个利落的筋斗,惹得墨泯又笑了笑,眼角弯出点柔和的弧度。这副全然放松的模样,让树后那三人的呼吸明显粗了些,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也清晰了几分,脚步悄悄近了半寸。

可没等他们再靠近,墨泯忽然转身,对着巷子深处的柳树方向扬了扬下巴,手里还晃着那串糖葫芦,山楂上的糖霜晃得人眼晕。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藏在树后的人听见,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三位跟着我这么久,是也想吃糖葫芦?我请客。”

柳树后一阵沉默,只有风吹过柳叶的“沙沙”声。随即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像是有人在调整姿势。三道黑影从树后走出来,都穿着黑色短打,短打袖口和裤脚都扎得紧紧的,方便活动。他们腰间别着玄铁短刀,刀鞘上沾着泥点,显然是从城外过来的。脸上都蒙着黑布,黑布边缘有些起毛,只露出三双泛着狠光的眼睛,像饿狼似的盯着墨泯。为首的人盯着墨泯手里的糖葫芦,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墨公子倒是眼尖。”

“不是我眼尖,是三位的脚步声太重。”墨泯晃了晃糖葫芦,山楂上的糖霜簌簌掉了两颗,落在青石板上,摔成了碎渣。她抬眼看向为首的黑衣人,语气平淡:“茶铺巷口那两个,是你们的同伙?”方才在茶铺巷口,她就瞥见两个穿着同样短打的人,靠在墙角,眼神一直往她这边瞟,见她拐进杂耍巷,还跟身边人说了句什么,只是当时人多,她没立刻点破。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微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她连这事都知道。另一个矮胖些的黑衣人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急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少废话!我们主子要你去见一面,识相的就跟我们走,不然……”

“不然怎样?”墨泯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浓,眼底却没半分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抬手咬下颗山楂,慢慢嚼着,酸得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像方才那样,用短刀刺我?还是说,你们有比那两个废物更厉害的手段?”她早就察觉到,茶铺巷口的那两个人,手里握着短刀,一直在找机会靠近,只是她走得快,没让他们得逞。

“你找死!”矮胖黑衣人被戳中痛处,脸涨得通红,虽然隔着黑布看不见,但从他粗重的呼吸和紧绷的身体能看出来。他猛地抽出短刀,刀身出鞘时发出“噌”的冷响,那声音尖锐,刺得人耳朵发麻。他踩着青石板就朝墨泯扑来,脚步又重又急,刀风带着狠劲,直劈她的面门,像是要把她劈成两半。

周围的行人吓得尖叫着躲开,有人手里的糖人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滩糖水。耍猴的汉子也慌了,连忙把猴子抱在怀里往后缩,猴子也吓得吱吱叫,爪子紧紧抓着汉子的衣服。杂耍巷瞬间乱作一团,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铜钱撒了一地,滚落的声音格外刺耳。

墨泯却没动,站在原地,像尊雕像。直到刀刃离她鼻尖只剩半寸,她才猛地侧身,动作快得像道影子。脚尖在青石板上一点,身体像片落叶似的往后飘了三尺,刚好避开刀风,刀风扫过她的发梢,带着股铁器的冷意。同时,她左手一扬,三枚银镖从袖口的暗袋里脱手而出,银镖在空中划过三道银光,精准地钉在矮胖黑衣人脚边的石板缝里,镖尖入土半寸,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声音清脆。那矮胖黑衣人瞬间僵在原地,刀刃都差点脱手,手一抖,短刀在地上划了道浅痕。他盯着脚边的银镖,眼神里满是惊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指尖攥着刀柄微微发抖,指节都泛了白。

“别急啊。”墨泯舔了舔唇角的糖霜,糖霜甜丝丝的,还带着点山楂的酸味。她把剩下的糖葫芦随手递给旁边吓得发抖的孩童,那孩童约莫五六岁,穿着件粉色小袄,手里还攥着个布老虎。孩童怯生生地接过糖葫芦,小声说了句“谢谢公子”,然后抱着糖葫芦躲到了柱子后面。墨泯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可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冷意,像寒冬里的风。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一沉,瞳孔缩了缩,知道遇上硬茬了。他对着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眼神里带着点狠劲。三人立刻呈三角之势,将墨泯围在中间,短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光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像一道道冷光。可他们握着刀的手都有些发紧,指关节泛白,显然是被墨泯露的那一手吓到了。周围的行人早已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卖糖葫芦的妇人躲在摊子后,抱着竹棍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竹棍上的糖葫芦晃来晃去,糖霜掉了一地。

“墨公子,我们不想伤你,只是奉命行事。”为首的黑衣人放缓了语气,试图劝降,声音里却不自觉带了点底气不足,像强撑着似的。他攥着刀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你若是跟我们走,我们保证不伤你分毫,等见过主子,自然会放你回去。”

“奉命行事?”墨泯轻笑,笑声里带着点嘲讽。她抬手拍了拍衣摆上沾的糖渣,动作慢条斯理,指尖拂过衣料的纹路,像是在打理什么珍贵的衣物。可就在这瞬间,她周身的气场骤然变了,方才还带着糖香的温和荡然无存,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寒气从她身上散开,那是久经厮杀才有的冷戾,像出鞘的刀,锋芒直逼三人,压得他们呼吸都有些困难。

为首的黑衣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脚步踉跄了一下,握着刀的手都在发颤,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后背竟渗出一层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把里衣都浸湿了。他声音也带了点颤音:“你……你想干什么?”另外两个黑衣人更是脸色发白,虽然隔着黑布,但从他们紧绷的下颌线能看出来。他们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挪,眼神里满是忌惮,方才那点狠劲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恐惧在心里蔓延,像藤蔓似的缠得他们喘不过气。

“干什么?”墨泯微微歪头,眼底的冷意像寒冬的冰,没有一丝温度,语气更是冷得像淬了冰,能冻伤人:“我没兴趣见你们主子,倒是对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挺感兴趣的。”她早就看出来,这三个人的武功稀松平常,只是凭着一股狠劲,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话音落下,墨泯忽然动了。她没用武器,只凭一双肉掌,朝着左侧的黑衣人攻去。那黑衣人连忙挥刀格挡,刀身朝着墨泯的手掌砍去,带着股狠劲。可墨泯的动作快得像风,指尖轻轻一挑,就扣住了他的手腕,指腹精准压在他腕间的筋脉上,那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稍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人痛呼一声,声音凄厉,短刀“当啷”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墙角。他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着,整个人瘫在地上直抽搐,额头瞬间冒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下巴上的黑布。他脸色惨白如纸,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神里满是绝望,像丢了魂似的。

剩下两人见状,心里的恐惧更甚,手脚都有些发软。可他们也知道不能退缩,若是抓不到墨泯,回去主子也不会放过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同时挥刀扑来。为首的黑衣人攻向墨泯的胸口,刀势看着又快又狠,可他的动作却有些僵硬,显然是被墨泯的气场震慑住了,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另一个则绕到她身后,脚尖点地跳起来,想偷袭她的后心,可他的眼神里满是慌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

墨泯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没回头,只抬脚往后一踹,鞋尖精准踹在身后那人的膝盖弯处,那里是腿骨的连接处,一踹就软。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疼得他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他手里的刀擦着墨泯的外袍划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浅痕,火星都溅了出来。没等他起身,墨泯已转身,手肘重重撞在他的后心,这一下力道极重,像铁锤砸在棉花上。那人一口血喷在地上,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绽开的红梅。他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手指抽搐了两下,再也没了动静,只有胸口还微微起伏着,证明他还活着。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两个同伴瞬间倒地,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连刀身都在“嗡嗡”作响,像是在害怕。他怎么也没想到,墨泯竟这么厉害,他早听说墨记庶子墨泯是个“纸老虎”,奸诈是真,会耍些小聪明,可手无缚鸡之力也是真。怎么眼前这人,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的后背抵着柳树干,树皮粗糙,刮得他后背生疼。冰凉的触感从后背传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恐惧,牙齿都开始打颤,声音发颤:“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墨泯!墨泯根本不会武功!”

“哦?你倒认得出我墨泯。”墨泯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她脚步慢悠悠朝着他挪去,青石板被踩得“笃笃”响,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他心口,让他心脏狂跳。那股冷戾的气场裹着寒气漫过来,压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得攥着劲,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本少爷会不会武功,轮得到旁人来嚼舌根?怕是你们主子只敢跟你吹我‘只会耍奸计’,没敢提,我墨泯收拾人的手段,比你们挥刀砍人的蠢办法厉害百倍?”她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像针似的扎在黑衣人的心口。

为首的黑衣人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墙是砖墙,上面爬满了青苔,冰凉的触感从后背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看着墨泯那双没半点温度的眼睛,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手脚都开始发麻,像灌了铅似的。他忽然想起主子交代的话,若是遇上墨泯,能抓就抓,抓不到就杀。可现在,他连靠近墨泯都做不到,更别说杀她了。

“我……我跟你拼了!”为首的黑衣人像是疯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举着刀就朝墨泯扑来,刀风比刚才更狠,像是要同归于尽,可他的眼神里却满是绝望,动作也带着明显的慌乱,刀身都有些不稳。

墨泯却没躲,反而迎着刀风上前一步,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左手抓住他的手腕,指腹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让他握刀的手松了松。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到他的腰间,一把夺过他藏在那里的黑鹰令牌。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她指尖在他的脉门上轻轻一点。

黑衣人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声音清脆。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地,连嘴都张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泯,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绝望,眼珠乱转,却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珠能转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破风箱似的。

墨泯拿着令牌,在手里掂了掂,青铜的重量压在掌心,带着些微的凉意。她低头看了看瘫在地上的黑衣人,那人眼底满是哀求,黑布下的嘴唇哆嗦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墨泯的语气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波澜:“现在,该说说了,你们主子是谁?他为什么要抓我?还有,这黑鹰令牌,到底是什么来头?”

黑衣人躺在地上,眼珠乱转,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闷响,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流,浸湿了脸上的黑布,将布料晕出一片深色。墨泯见状,指尖在他颈侧的穴位上又按了一下,解开了他的哑穴。那一瞬间,黑衣人像是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喽啰,主子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只让我们抓你去见他!要是抓不到,就要把我们的家人卖到矿山去受苦!”

“不知道?”墨泯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他脸上的黑布,指甲蹭过他的皮肤,让他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语气里的冷意更甚,像寒冬里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疼:“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暗纹乌木瓶。瓶身雕着缠枝毒藤,藤蔓的纹路蜿蜒交错,每一片叶子都刻得栩栩如生。瓶里装的是“腐心露”,是她用十几种毒草熬制而成,只消一滴沾肤,半炷香内便会从皮肉往骨头里蚀,痛得人满地打滚却求死不能,最后连骨头都会化为一滩黑水。

她拔开银塞,指尖微微倾斜,一滴墨色液体从瓶口坠下,落在青石板上。“滋啦”一声,石板竟像被滚油烫过似的,以液滴为中心,迅速泛出黑褐色的腐痕,还冒着丝丝缕缕的腥臭白烟,那气味刺鼻得很,连周遭的空气都像是凝了毒,让人忍不住皱眉。

黑衣人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方才还强撑的狠劲瞬间崩得粉碎。他看着那片发黑的石板,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浸湿了衣领:“你……你手里是‘腐心露’!江湖上失传了三十年的毒……你怎么会有这个?”他早年在江湖上混过,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腐心露”的厉害,只是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到。

“现在知道怕了?”墨泯晃了晃乌木瓶,瓶内液体撞击瓶壁的轻响,在空巷里听得格外刺耳,像催命的鼓点。她往前挪了半步,周身的冷意裹着毒气,压得黑衣人几乎喘不过气,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因恐惧而冒出的汗味:“早这么痛快,何必要我拿‘腐心露’出来?”

“我说!我什么都说!”黑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连疼都顾不上,只拼命磕头,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没一会儿就红肿起来,“主子是黑鹰堂的堂主,姓萧!抓你是因为你毁了堂里的货,那里装的是给吏部尚书送礼的宝贝!求你别用毒,我全说!”

墨泯停下脚步,指尖按回银塞,嘴角勾起一抹冷得渗人的笑,像寒冬里结冰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黑鹰堂?我倒是没听过这个堂口。”她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嘲讽:“还有,我上个月一直在紫彦城,怎么会毁了你们的货?”

黑衣人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一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知道,主子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他还说,你挡了他的财路,还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一定要抓你回去,好好折辱一番!”

“挡了财路?坏了好事?”墨泯重复着这两句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仔细回想,自己最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更别说挡别人的财路了。她抬手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前几日听府里的管家说,吏部尚书最近在暗中倒卖官粮,赚了不少黑心钱。难道是因为自己无意间撞破了这件事,所以吏部尚书才让他的小舅子来抓自己?

她正想着,黑衣人又开口了:“至于黑鹰令牌,是主子从黑市上买的,花了五百两银子呢!他说这样能唬住人,让道上的人都以为他有大势力,不敢惹他!”

“吏部尚书的小舅子?王奎?”墨泯挑眉,指尖摩挲着黑鹰令牌上的锈迹,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诧异。她倒听过这名字,紫彦城里出了名的纨绔,仗着姐夫的权势欺男霸女,还曾强抢过民女,只是后来被吏部尚书压了下去,才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可她仔细回想,自己跟这王奎素无交集,既没沾过他的产业,也没碍过他的门路,何来“挡财路、坏好事”一说?

“他现在在哪?”墨泯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场又沉了几分,那股子冷戾像针似的扎向黑衣人。她攥紧令牌,指节泛白,不管这王奎是认错了人,还是故意找事,敢动到她头上,就得有承担后果的本事。

“他……他在城外的破庙里!”黑衣人连忙开口,声音里满是恐惧,生怕自己说慢了一步,就会被墨泯用“腐心露”折磨,“那破庙在西山脚下,已经荒废好几年了,主子说,若是我们抓了你,就把你带到破庙里见他!还说……还说要是抓不到你,就把我们的家人卖去矿山,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墨泯闻言,低头瞥了眼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人,指腹漫不经心地蹭过令牌上的锈迹,忽然抬脚踢开了黑衣人手边的短刀。短刀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墙角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惊得三人又是一颤。

“滚。”她声音冷得像冰,却没再动手,留着这三个活口,才能把话传到王奎耳朵里。见三人僵在原地没动,她眉梢微挑,语气添了几分冷冽:“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让他多叫些人手来。我许久没好好动动筋骨,别到时候人太少,扫了我的兴。”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却不敢多问,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墨泯又开口,声音里淬着寒意,一字一句像冰锥砸在人心上:“另外替我带句话,到了破庙,他要是说不出找我麻烦的正经原由,或是敢耍半分花样,就别想着能活着离开。我会让他王家,彻底从紫彦城消失!”

这话让三人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捡回短刀,踉跄着往巷外跑,连头都不敢回。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混进巷口的喧闹里,彻底没了踪影。

墨泯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随手将黑鹰令牌揣回怀里。她转头看向巷口暗处,那里有一道黑影正潜伏着,气息微弱得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墨泯吹了声短促的口哨,那道黑影立刻现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少阁主。”

“去查城外破庙的位置,再摸清王奎带了多少人手、藏了什么家伙。”墨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顺便盯着那三个废物,别让他们跑丢了,我还等着看,王奎收到信后,会不会吓得尿裤子。”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查一下王奎最近的行踪,看看他到底跟什么人有往来,为什么要抓我。”

“是!”暗卫应下,然后起身,几个起落就隐入了暗处,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墨泯理了理衣摆,指尖拂过衣料上沾染的细碎尘土,朝着巷外走去。步伐依旧从容,可眼底早已蓄满冷意,这王奎既敢主动惹事,就别想全身而退。她素来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最是记仇,谁若敢动她半分,定要让对方付十倍、百倍的代价。

走到巷口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路边歪着的糖葫芦摊子:竹筐翻在一旁,几串沾了灰的糖葫芦滚在地上,糖霜化了大半,黏糊糊地裹着尘土,看着格外狼狈。卖糖葫芦的老汉早没了踪影,想来是方才的混乱吓得躲远了。墨泯眉头微蹙,方才被糖香勾起来的那点兴致,全被这伙黑衣人搅得烟消云散,原本还想着买两串回去,跟诗言一起尝尝这酸甜滋味,如今倒好,连这点心思都没了。

她抬手掸了掸袖口,仿佛要拂去什么脏东西,语气里淬着冰:“好好的日子,偏来跳几个小丑碍眼,真是坏了本少爷的心情。”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指尖,方才摸过黑鹰令牌,指尖沾了些锈迹,她向来爱干净,见不得一点脏东西。

晚风卷着巷子里的尘土吹过,带着几分暮色里的凉意,撩起她鬓边的发丝。墨泯抬头望了眼天边,夕阳已沉到了远处的屋檐后,只留下一片暗红的霞光,像泼在天幕上的血,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映在斑驳的青石板上,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她摸出怀表,银质表壳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表壳上刻着精致的花纹,是她去年在海外商人手里买的。打开表盖,指针刚过酉时,离天黑还有约莫一个时辰,足够她先回府换身干净衣裳,再备些顺手的物件,去会会那位仗着姐夫权势横行的“王公子”。

指尖轻轻合上怀表,“咔嗒”一声轻响在空巷里格外清晰,像是为今晚的事敲下了个引子。墨泯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脚步比先前轻快了几分,可周身的气场却更沉,像裹了层化不开的寒:“等今晚收拾了王奎,倒要去城西那家甜品铺,买两盒杏仁酪,再让掌柜现做串裹满芝麻的糖葫芦,那铺子的杏仁酪绵得能抿化,诗言也爱,正好把今日的晦气冲了。”

她边说边往前走,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上的糖渣,身影渐渐融入巷口的暮色里。没人知道,这位看似只恼“坏了吃兴”的墨少爷,心里早盘算了无数让王奎付代价的法子,她最厌的从不是被打扰,而是有人仗着点权势,就敢在她跟前撒野。今晚的破庙,是王奎设的“局”,也终将是他的“坟”。

一路往栖月幽庄走,暮色越沉,等踏进门时,檐角已浸在暗里,廊下的丫鬟刚点上灯笼,暖黄的光裹着暮春的晚风,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守在厅前的丫鬟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手里捧着个烫金纹的信封,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少爷,方才相国府派人送来的信,说是白小姐亲手写的。”

墨泯接过信封,指尖刚触到米白信纸,便觉一丝微温透过指尖漫上来,分明是诗言刚写好,就火急火燎差人送来的,连笔墨的余温都没来得及散。

他指尖捏着信封边缘,动作轻得怕揉皱了纸,拆开时目光刚扫过开头“相公”二字,脸上瞬间漫开层极软的笑意。那笑意不是平日里对着旁人的漫不经心,是从眉梢先暖起来,再顺着眼角往下淌,连眼底残存的、与黑衣人对峙时的冷光,都被揉成了细碎的暖,像初春化雪时,从云缝里漏下来的阳光,裹着点甜丝丝的软意。

他逐字慢读,读到“今日做了你爱吃的糖蒸酥酪,还藏了样小东西,晚上早些来”时,指腹轻轻戳了戳信上“小东西”三个字,低笑出声,声音里都带着软:“这小傻瓜,总爱搞这些小把戏。”再看末尾落款“娘子”二字,笔画比平日急了些,末笔还轻轻勾了个小圈,便知她写时又犯了急躁的性子,每次他晚去片刻,她的字里行间总会多几分这样的仓促,像怕慢写一刻,他就会忘了赴她的约似的。

“这小傻瓜。”他低笑出声,指尖轻轻蹭过信上“盼君早归”四个字,眼底的冷意瞬间融成柔软的暖意,“不过晚回片刻,倒还特意写封信来。”说着,他将信纸折好,妥帖地塞进衣襟内侧,贴着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便能隔着布料,触到她写字时指尖的温度。

“我先回房梳洗,你把桌上那碟刚温好的桃花酥给相府送过去。”墨泯对丫鬟吩咐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襟里的信纸,脚步都比平日轻快几分,朝着卧房走去。

房间里早备好了热水,铜盆腾起的水汽裹着熏炉的檀香,一进门便漫了过来,悄悄冲淡了他身上残留的戾气与疲惫。墨泯抬手褪去外袍,衣摆上还沾着杂耍巷的糖霜碎屑和青石板灰,他随手将衣袍搭在屏风上,素来不爱旁人碰自己的贴身衣物,这点琐事,他习惯稍后自己收拾。

守在门边的丫鬟眼明心亮,见他动作便知分寸,不用吩咐,轻手轻脚往后退了两步,又轻轻将房门虚掩,只留道透气的窄缝,便安静地立在门外候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扰了里面的人。

墨泯走到铜盆边,指尖探入水中试了试,温度刚好。暖意顺着指尖漫上来的瞬间,他紧绷了半日的肩背,终于悄悄松缓了些。

梳洗过后,墨泯换了身玄色劲装,料子是西域进贡的软缎,轻便又耐磨,腰间系着条暗纹腰带,带扣上雕着只小巧的银鹰,内侧缝的三个暗袋,刚够装暗器。他正理着腰带,抬手对着门外轻唤了声:“进来收拾吧。”

守在外面的丫鬟应声进门,手脚麻利地将铜盆里的水端走,又把搭在屏风上的脏衣袍叠好,全程轻手轻脚,没多言语,收拾妥当便躬身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严了房门。

门刚合上,窗外便悄无声息掠过一道黑影,影如落叶般落地,单膝跪在窗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夜风里:“少阁主,查清楚了。”

墨泯走到窗边,指尖搭在窗沿上,目光扫过院外的竹林:“说。”

“城西破庙在西山脚下,荒废三年有余,庙后有片密林,王奎在林子里藏了十个弓箭手,庙内除白日那三人,还带了十八个打手,个个配玄铁刀,另有两人背药箱,似是带了蒙汗药。”影语速极快,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报,“白日那三人已回破庙复命,王奎听说主子识破行踪,气得砸了茶盏,还放话要‘活抓墨泯,断其手脚’。”

“就这些人?”墨泯眉梢微挑,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了敲,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嗤,“倒真是不够我玩的。”顿了顿,才勾出抹冷冽的笑,“不过敢说断我手脚,也算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胆量。”

他话锋一转,又问:“相府那边可有动静?”

“相府一切如常,白小姐在院内看书,半个时辰前还差人问过您是否回庄。”影补充道。

墨泯闻言,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指尖在腰带暗袋上轻敲两下,忽然低笑一声:“知道了。”

转身从床底暗格里取出木盒,打开后,暗器在灯下泛着冷光。他挑了三枚淬了麻醉草汁的银镖、两管装着迷药的袖箭,又拿了瓶解毒丹塞进暗袋,动作利落得不带半分犹豫。

“你先去破庙附近盯着动静。”墨泯将木盒收好,对影吩咐道,末了又补了句,“相府外的守卫按原计划来,别让诗言那边受半点惊扰。”

影闻言抬头,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少阁主,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小事情而已,何必您亲自出马?属下去处理便可。”

“不必。”墨泯抬手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锐光,“敢在我跟前撒野,总得让我亲自会会他们,才不算浪费这晚的功夫。”

影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多劝,躬身应道:“是。”起身几个起落,便隐入了夜色中,只余下院外竹林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墨泯走到桌前,提笔给诗言写了封短笺,字迹比平日柔和许多:“今夜遇些琐事需处置,归期恐迟。汝若困乏,可先安歇,不必候我,我归时见汝安睡,心亦安稳,到后便陪汝同眠。明日晨起,便带你往城西,食新出炉之杏仁酪,再嘱掌柜多添两勺蜜豆。”写罢,他将短笺折成玉兰形状,交给在外候着的丫鬟:“送到相府,亲手交给白小姐。”

交代完后,墨泯拎起门边的玄色披风,大步走出卧房。夜色已浓,星子稀稀落落地嵌在天幕上,晚风裹着些微凉意,吹得他衣袍微动。抬头望了眼相府的方向,眼底的冷锐暂歇,漫过一层温柔,随即转身,身影很快融入庄外的黑暗中,今夜的破庙,正好让他好好“活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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