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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白霜雪同白长剑以及北辰寂北辰芽衣三人坐在屋檐上,今夜星光灿烂。

风从极远处的雪岭吹来,掠过屋脊时,像被星辉温柔地削薄了锋刃,只剩微凉。

白长夜坐在最外侧,白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指尖一点幽蓝的火,像替谁守着一盏不灭的灯。

北辰寂坐在他左侧,仍抱着那柄幽蓝长刀,刀身横陈膝上,映得他半张脸冷白,半张脸藏在影里。

芽衣蜷在两人中间,裹着狐裘,怀里抱着铜手炉,紫瞳里盛满碎星,偶尔晃腿,靴跟敲在瓦片上,发出轻脆的“叮”。

白霜雪坐在最里侧,月白狐裘的领子高高竖起,只露出一双被灯火映亮的眼睛。

“今晚的星星,比昨晚更亮。”芽衣小声说,声音被风揉碎,飘得很远。

“嗯。”北辰寂应得简短,指尖抚过刀镡,像抚过一段旧伤,“雪停了,大气澄净,自然看得更清。”

白长夜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的火苗忽然拔高,像一条细长的线,笔直地刺向夜空。

幽蓝的火光在最高处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屑,纷纷扬扬,竟与银河混在一处,难分彼此。

白霜雪下意识伸手,一片火屑落在她掌心,没熄,反而凝成一枚极小的冰蓝符篆,像缩小的北辰族徽。

“送你的。”白长夜侧头看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让它替灯,陪你久一点。”

符篆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像一颗偷偷跳动的心。她握紧,忽然问:“如果明天没有雪,也没有星,你会记得今晚吗?”

白长夜笑了,眼角弯成两道浅浅的月。“不会。”他说,“但北辰家的灯火会记得。灯火记得,我就记得。”

芽衣“噗嗤”一声笑出来,拿肩膀撞了撞白霜雪:“你别听他,我弟他最会哄人。上次他还骗我说,后山的冰瀑里藏着一整条银河,结果我只看到一条冻僵的小溪。”

北辰寂也笑,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点难得的温软:“冰瀑里确实藏着银河,只是要等阳光最烈的时候,才会现形。”

白霜雪垂眸,指尖摩挲着符篆边缘,忽然轻声道:“我见过银河。”

“在另一个世界。”她声音很轻,像怕惊动夜色,“那里没有雪,也没有北辰家的灯火,但有比这里更亮的星。”

“后来……”白霜雪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那柄倒悬的幽蓝长刀上,“后来星沉了,灯灭了,为了找到拯救的办法,我就来了这里。”

风忽然大了,吹得檐角铜铃一阵乱响。

北辰寂伸手,替芽衣压了压被风吹起的兜帽,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白长夜却只是抬手,指尖那一点幽蓝的火苗重新亮起,像替谁挡去所有风雪。

“那就别再让星沉了。”北辰寂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刀锋,却也像刀锋般笃定,“北辰家的灯火,不会再灭第二次。”

此刻,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光点,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第四第五……无数流星拖曳着银亮的尾迹,像被谁从银河的尽头倾倒而下。

白霜雪屏住呼吸,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发白。掌心那枚冰蓝符篆在流星雨里微微发烫,仿佛与每一道坠光共振。

芽衣却先叫出声:“是流星诶!”

白霜雪仰头,那漫天流星像一条倒悬的河,从极远的天穹倾泻而下,带着决绝又温柔的亮。她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另一个世界看过的最后一场烟火——同样的璀璨、同样的短暂,却再没人替她留住余烬。如今掌心这枚小小的符篆,像替她把那场烟火重新点燃,连温度都恰好。

“许个愿吧。”芽衣把铜手炉塞到她膝上,自己双手合十,紫瞳亮得像盛了雪,“北辰家的屋檐很灵的。”

白霜雪学着她的样子,把符篆合在掌心,抵在眉心。可她来不及闭上眼,就听见极轻的“叮”一声——银铃在腕间无风自动,铃舌撞出一粒火星,像替她把愿望说了出来。

“你许了什么?”芽衣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却仍挡不住好奇。

白霜雪摇头,声音混在风里,轻得几乎听不见:“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说我也知道。”白长夜坐在檐角最外侧,指尖那一点幽蓝的火苗被流星映得发白,像一截即将燃尽的引线,“她希望明早雪别再化那么快。”

芽衣“噫”了一声,拿肩膀撞他:“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不用是蛔虫。”白长夜侧头,目光穿过芽衣,落在白霜雪脸上,“只要记得她怕冷就够了。”

白霜雪垂眼,指尖在符篆边缘摩挲,忽然觉得那一点发烫的温度顺着掌心一路烧到耳尖。她咳了一声,想换话题,却听见北辰寂低声开口,像刀锋划过冰面:“流星落完了。”

果然,最后一道银光坠进远山,夜色重新合拢,只剩风在屋脊上打转。芽衣“啊”地泄了气,像没抢到糖的孩子:“我还没数清呢。”

“下次再数。”北辰寂把刀往怀里收了收,声音低而稳,“只要北辰家的灯火还在,流星就还会再来。”

白霜雪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望向远处那柄倒悬的幽蓝长刀——它仍悬在主院上空,刀尖映着残星,像一道不肯愈合的伤口。

可此刻,那伤口里却多了一点暖金色的光,是暖阁窗棂透出的炉火,像有人从裂缝里塞进一颗小小的太阳。

“喏,看那颗,那颗星星,是不是最亮?知道它叫什么吗?它叫做……北辰哦。”白长剑指着天上最亮的一颗说道。

“北辰……”白霜雪喃喃重复,声音像被夜风吹散的雪绒。

风又静了,像是谁把夜色重新抚平。

芽衣最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狐裘下的肩膀缩了缩,像怕冷的小兽。

北辰寂侧过身,把长刀换到另一侧,空出的手臂自然环到她背后,隔着裘衣轻轻拍了两下,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困了?”

“嗯……”芽衣含糊应声,睫毛上已经沾了星屑,却还强撑着扭头去看白霜雪,“你呢?还看吗?”

白霜雪没立刻回答。她仍仰着头,目光追着那颗被白长夜指过的“北辰”——它高悬在夜空最深处,亮得近乎孤傲,像一柄不肯入鞘的剑尖,也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她忽然想:如果灯火会记得,那么星星会不会也记得?

“再看一会儿。”她轻声说,指尖摩挲着那枚冰蓝符篆,温度已不似先前滚烫,却仍稳稳地贴在掌心,像一颗小小的心脏,隔着皮肤与她同频跳动。

白长夜闻言,指尖那点幽蓝的火苗便又拔高了半寸,火苗顶端竟分出极细的七缕,像七根柔软的线,悄悄缠上檐角的风铃,把铃声压成低低的、摇篮曲似的调子。风铃不响了,雪岭的风也仿佛被安抚,只余极轻的呼吸,拂过众人发梢。

“那就再看一会儿。”他说,声音像落在瓦片上的雪,轻得几乎听不见,“反正夜还长。”

北辰寂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把刀鞘横在膝前,掌心覆上去,像覆住一段誓言。刀身映着残星,也映着他半垂的眼睑,那里面藏着的冷意不知何时已化成了温热的铁,沉默却滚烫。

芽衣终于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北辰寂肩上靠。狐裘的绒毛蹭过他颈侧,像一团柔软的雪落进衣领,他却没躲,反而微微侧头,让她的发顶抵在自己颈窝,动作熟稔得像早已演练过千万次。

白霜雪余光瞥见,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这样靠过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在星沉灯灭之前。可那人的肩膀没有北辰寂这般稳,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鸢,连最后的拥抱都带着仓皇的颤意。

她垂下眼,把符篆攥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掌心那一点温度正顺着血脉往上爬,爬过手腕,爬过手肘,一路爬到心口,像替她把某处早已冻僵的角落重新点燃。

“白长夜。”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舌尖,“你先前说,灯火记得,你就记得——那如果……如果有一天灯火也灭了呢?”

火苗“啪”地爆了个极轻的灯花,像被这句话惊动。白长夜却没立刻回答,只是抬眼,望向远处那柄倒悬的幽蓝长刀。刀尖上的残星不知何时已暗了一度,却仍固执地亮着,像不肯屈服的瞳仁。

“那就再点一盏。”他终于说,声音低而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北辰家的灯火,从来不止一盏。”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主院的暖阁窗棂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线暖金色的光漏出来,像有人在里面悄悄添了灯油。

那光顺着刀尖爬上去,竟在幽蓝的刀身上映出一道细细的金线,像一道愈合的伤口,又像一道新生的脉络。

“再点一盏……”她喃喃重复,声音混在风里,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像一句誓言。

芽衣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而轻软,像雪下藏着的春草。北辰寂单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她的梦。披风一角垂下来,拂过白霜雪的靴尖,带起一点细微的痒。

“雪好像又小了。”北辰寂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明早应该能看见山脊的轮廓。”

白霜雪点头,却没应声。她仍望着那颗“北辰”,忽然发现它不知何时已偏移了半寸——不是星星动了,而是夜正在悄悄褪去,像一匹被晨光漂淡的墨缎。远处雪岭的轮廓果然浮了出来,一线极淡的银白,像被谁用指甲轻轻划破的天幕。

“天要亮了。”白长夜说,指尖的火苗晃了晃,却没熄灭,反而亮得更稳了些,“还看吗?”

白霜雪终于收回目光,转而看他。幽蓝的火光映在他眼底,像两片被星辉点亮的湖,湖面平静,湖底却藏着漩涡。

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火苗——不烫,反而带着雪水般的凉,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不看了。”她轻声说,声音像落在瓦片上的第一缕晨光,“已经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芽衣不知何时醒了,声音黏黏糊糊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白霜雪笑了一下,没回答。她只是摊开掌心,让那枚冰蓝符篆暴露在渐亮的晨光里——符篆上的北辰族徽已褪去了夜色的幽蓝,转而泛出一种极淡的金,像被晨光吻过的雪。

“走吧。”北辰寂率先起身,长刀在背上发出极轻的“咔嗒”一声,像是对黎明的致意,“再不走,雪就要化了。”

芽衣“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拽白霜雪的袖子,指尖却先碰到了那枚符篆。她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笑得像只刚偷到蜜的小狐狸:“原来你许的愿望是这个啊。”

白霜雪没否认,只是反手牵住她,借力站起来。狐裘的下摆扫过瓦片,带起一串细碎的雪末,像一串未完成的星屑。

白长夜走在最后,指尖的火苗终于熄了,却在熄灭的瞬间化作一缕极细的蓝烟,悠悠地飘向那颗仍在天幕尽头亮着的“北辰”。烟与星在晨光里短暂地交汇,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又像一场无声的约定。

四人先后跃下屋檐,靴底踏在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雪果然没化,反而在晨光里泛出细碎的银光,像无数颗被碾碎的星子铺陈在脚下。

“白霜雪。”北辰寂忽然回头,声音隔着薄雾传来,冷冽却清晰,“你先前说,另一个世界的星沉了,灯灭了——那现在呢?”

白霜雪没立刻回答。她仰头,望向那颗仍亮着的“北辰”,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枚泛着金光的符篆。晨光终于越过雪岭,像一匹金色的绸缎铺展开来,将她整个人裹进去。

“现在?”她轻声说,声音混在晨光里,像雪融时的第一滴水,“现在,星还在,灯也亮着。”

她顿了顿,忽然弯起眼睛,笑得像雪里开出的第一朵花:“而且,我学会了怎么自己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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