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破开雾霭,钢铁的嘶鸣声刺穿了凝固的腐臭空气,古老的环际列车像一柄生锈的刀,缓缓剖开月台的寂静。
刹车时迸溅的火星在暮色中明灭,金属摩擦迸溅的火星照亮了轨道上干涸的血迹和锈迹,些许火光驱不散昏暗,也驱不散死寂。
一只脱落的高跟鞋深深扎进某具尸体的眼眶里,那尸体斜卧在轨道上,如同其他堆满轨道的尸体一般,被列车无情的碾碎,化为金属车轮上的红白之物,装点着列车,如同某种荒诞的纪念方式。
环际列车尖锐的刹车声宛如垂死野兽的哀嚎,随着刺耳的\"吱——\"声,这趟迟来的列车终于停在了地狱般的月台前。
在月台顶棚漏下的夕照里,苍蝇群聚成黑色的旋涡,蛆虫汇成白色的汪洋,它们啃食着还能啃食的部位。
而那些层层堆叠的尸体,还保持着最后的姿态。
即使那些人已经死去,锈蚀病的进程也没有停止,只是某种方面而言,锈蚀病或许有着成为艺术手段的潜质。
他们生前是如此渴望这辆能离开外环的列车,以至于死后,半金属化的他们依旧维持着那副狰狞的姿态。
一个年轻母亲用脊背抵住闸机,她的双臂呈拥抱状,即使在死前她也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只是这只是徒然罢了,她怀中的婴儿车只剩扭曲的金属框架。
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生前似乎是被人流裹挟着前进,最后被自己的公文包带勒死在扶手栏杆上,而那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已经融化成胶状物,细看的话甚至还有几条蛆虫在里面蠕动。
在最靠近列车的地方,十几个形形色色的尸体叠成怪异的金字塔状,然而最下面的人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下紧紧相握的两只手。
列车门开启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车厢顶部滚落。等教会的医疗队们定眼看去,才发现那是半截风干的断臂,手指仍死死扣着早已无法运行的终端屏幕。
月台广播突然发出电流杂音,或许是自动启动了备用的魔力电池,即使这么多天,广播仍旧在工作。
只是那播放到一半的\"请有序撤离\"被拉长成怪诞的颤音,回荡这片充斥着死亡的空间之中,宛如丧钟在耳边长鸣。
在更远处,自动贩卖机如蛛网般破碎的玻璃映出千百张肿胀的脸,它们的血模糊了画面,自己也随着最后一丝光线的消失,渐渐隐没在黑暗里。
腐烂的甜腥味瞬间涌入车厢,那是数百具尸体在密闭空间里发酵近半个月的死亡气息。
月台的防滑地砖上,粘稠的体液已经凝结成一层暗红色的胶质,踩上去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几只肥硕的老鼠从尸体空洞的眼窝中钻出,不慌不忙地打量着闯入者。
不得不感叹老鼠这种生物生命力的顽强,即使到现在,它们身上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多少锈蚀病的迹象,至少比起人来说,它们症状要轻的多。
一具穿着制服的站务员尸体挂在检票口的栏杆上,他的制服领带紧紧勒进浮肿的脖颈,紫黑色的舌头垂到胸口。
而在他脚下,十几个行李箱被踩得爆裂开来,里面的婴儿用品散落一地,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
月台中央的电子钟定格在\"15:27\",那是恐慌爆发的时刻。现在,它的玻璃屏幕上爬满了蛆虫组成的\"河流\",这些白色的小生命正从显示屏的裂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月台,掀起无数张散落的车票。它们像冥币般在空中飞舞,其中一张黏在了车窗上,上面依稀可见被血染糊的日期。
6月23日......十五天之前。
似乎是终于病入膏肓,生锈广播喇叭突然发出\"啪\"的电流声,播放到一半的紧急通知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声声越来越微弱的\"请...保持...秩...序......\",最终也化作一缕带着血腥味的静电杂音。
......
“口区......”
教会派来的医疗队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年轻的志愿者,他们心思单纯,涉世也不深,因此在看到这副情景后纷纷干呕,有些甚至吓昏了过去。
其他几方组织的随行人员也很难说得上好到哪里去,个个都是面色铁青十分难看。
倒是家族的那群代表们没什么波澜,甚至能从表情中看出些许玩味。这不奇怪,就像人看着猪被花样宰杀,顶多也只会觉得残忍而不会恶心罢了,他们也是如此。
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些人当人,自然也不会觉得恶心。况且,很难说他们自己资助的实验室里会不会有比眼前这东西还恶心的玩意儿。
克洛西娅率先踏出了车厢,鞋底将一只只蛆虫踩爆,黏腻的触感倒是让她感到了恶心。只不过她毕竟是在龙墟里生活过的,在那样的地狱搏杀过的她,见到此番情景很难有什么触动。
“斯里扬卡小姐!您还没穿防护服呢......”
阿莲莉娜在身后焦急的喊道。
她的脸色也很难看,毕竟她在家族里算个正常人,面对这番情景很难不有所触动。
因为她在随行人员间的地位可以说是最低的,所以很多杂活都交给了她来干,但其他家族小姐自然是不可能会屈尊来这种地方的,所以她所要服务的反而只有克洛西娅。
而且就之前宴会上的表现,其他人也识趣的不敢使唤阿莲莉娜,这倒是让她清闲了不少。
“不必了”
克洛西娅抬手打断阿莲莉娜,然后释放了一发低阶的[冰封]。
这个一阶魔法克洛西娅还勉强能够使用,如果进入四阶后强行使用的话,魔力回路大概会被直接撑爆,不过她也进入不了四阶就是了。
因为本身魔力质量随着位阶的提升而提升,所以这发[冰封]的效果格外的强而有力,顷刻之间,蓝色的波动就笼罩住了整个月台。
整个魔法几乎都看不到蔓延这一过程,那些尸体在瞬间就被冻成冰雕,随着克洛西娅继续向前踏出一步,纷纷化为冰尘碎裂。
若非克洛西娅有意控制范围,连同行的成员也会随着这些冰尘消散,毕竟这个魔法即使是一阶,最初也是用于龙族间进行战斗的,在威力方面要超过人族许多。
家族的一些成员们本来对于克洛西娅那天在会议上的独断专行相当不满,但在见识到这个魔法后个个噤若寒蝉。
身为法师的他们自然知道这个魔法的威力到底如何,尤其是他们都是清一色的三阶法师,自然感受的出来,这其实只是个一阶魔法。
而一阶魔法就有如此威力,再高阶一些的要是轰在他们身上......他们想都不敢想,想到这里,他们心中的不忿自然也消失了。
而不压远处的另一节车厢中,同行的亚尔薇特要比这些法师们看得更清楚,她所注意到的是,克洛西娅没有咏唱就释放了这个魔法,但这个魔法看起来并没有因为省略咏唱而带来威力衰减。
似乎想到了什么的她当即催动魔眼,随后就看到了沿克洛西娅脊柱分布的刻印。
“怎么会是刻印!?”
三阶的唯识魔眼无法做到看清灵魂,所以自然是看不到克洛西娅的本源核心。但作为第四法魔眼,只需要捕捉到残留的魔力波动,就能反推魔法构成。
残余波动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施法者的附近,因此她自然而然的把将闪烁着蓝紫色幽光的魔眼投向了克洛西娅,结果却有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发现。
“刻印么?”
亚尔薇特在心中默默思考着,实际上,身为本源学派的成员之一,她对于刻印这个东西并不陌生。
在刻刻夏学院里,刻印和本源两大学派一直都在相互竞争,根据现有的历史,两大学派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乱法纪时期,比世间第一位新神[夏尔]的诞生还要久远。
只不过因为乱法纪时期的历史混乱不清,所以两大学派公认的历史是从朽灭纪算起的,具体起源众说纷纭,但刻刻夏学院的建立是目前公认的起源标志。
刻刻夏这个姓氏最初是两大学派共同的首席使用的,因为本身都是在用不同的方式抵进本源,所以两个学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
而刻刻夏这一词本身的含义是“抵达原初”,因此两派一直有个约定,无论是哪个学派,只要有人抵达了原初,那么这个学派的全体成员都可以使用刻刻夏作为姓氏。
目前刻印学派陷入的瓶颈,而本源学派则是因为大贤者的缘故,有资格享受这份荣誉,这也是亚尔薇特姓氏的由来。
而刻印本身嘛......亚尔薇特的评价只有一句“不太像人练的”。
年轻时她好奇过,于是缠着学派里的师兄师姐们央求去刻印学派学习一段时间,那时她已经觉醒了唯识魔眼,觉得学魔法也不过如此。
区区刻印,拿下拿下。
她的想法很简单,本源修灵魂,刻印修肉身,那我要是都练了可不就无敌了么?
结果到地方后就一连泡了几十天药浴,而且为了增强效果还必须在泡的时候将身体一刀刀不停的割开,美其名曰,腌制入味。
同时为了防止出意外,期间还不能用魔法阻断神经感知。
在第一次药浴后她就后悔了,但一想到这样回去师兄师姐肯定会笑话自己,所以咬咬牙忍了下来。
结果接连的药浴一洗完,检测的时候还是身体不达标,没办法进行刻印,气的她当场道心破碎,从此再也不提刻印有关的事。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刻印要求的身体素质有多么苛刻,那并不是洗多少次药浴就能达到的需求,而是必须要有能容纳规则的底子在的,否则洗多少次都白搭。
“她还真是令人惊喜啊。”亚尔薇特不禁低声感叹。
“那位斯里扬卡小姐?她的确如此。”
在亚尔薇特身旁开口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物,亚维尔.斯特拉,余痕学派的学究,不知为何,她也跟着来了。
亚尔薇特对于亚维尔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余痕学派......或者说风月通鉴的人总是如此。往好听的说,这叫记录历史,往难听的说,这不就是什么狗仔队么?
“您要是愿意多说说些什么,恐怕也不会老被其他组织诟病了。”
亚尔薇特无奈的摇摇头,毫不夸张的说,学派这个组织在宇宙中就是全知的,像这次锈蚀病的原因他们绝对是知道些什么的。
但有些东西并非知道就有用,学派全知的基础是建立在保密上的,如果你无法掏出更有价值的消息,那他们就无法你任何东西。
而且有些消息涉及到高阶存在,一打听就是个死,很多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保护。
法协体和学派自古以来就有着密切合作,因此亚尔薇特也知道学派的一些忌讳,只是每每看着他们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能说,你也不能问,但你要想明白,我几乎是看着拉维利亚走到今天的,所以自然不希望它就这么毁掉。”
亚维尔看向远处的克洛西娅,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倘若你愿意相信我,那我只能告诉你,一切都会没事的。”
......
“不要使用外界的魔力即可”
克洛西娅摆摆手,从昨天拉拉缇娜给她同步的消息来看,已经可以确定锈蚀病最主要的传播方式是魔力感染。
因此在主动切断和外界的魔力交换的情况下,感染风险会大大降低,话虽如此,但空气传播也是主要方式之一,所以口罩还是必须要戴的。
当然,这东西对于克洛西娅来说则没什么必要,感染她的病毒首先要避免被克洛西娅感染才行,哪怕她把这东西当糖水注射着玩,针头也根本扎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