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轮转，转眼已是五年。
“你个赔钱货，鸡腿是给你弟弟吃的！”
一个老妇人揪着女孩的耳朵，声音尖细，引得众人围观。
女孩奋力挣扎着，一口吃掉剩余的鸡腿肉，胖乎乎的脸蛋更圆了。
“我才不是赔钱货，我今年八岁，去年就分地了！”
“祖母与我一同分的地，祖母白吃那么多年饭，才是...”
她没敢说出来，但还是梗着脖子，“祖母这么说我，是对主公不满吗！”
女子七岁分地的政策，最早在甘、肃二州的部分地区试行，渐渐向外扩散。
如今五年已过，陆雪治下九州，女子皆有土地。
最开始很多豪绅世家不看好这一政策，都等着看笑话。
毕竟女子体弱，就算把地分给她们，还不是要靠男人帮忙种。
但随着曲辕犁、脚犁、手犁等各种轻省工具，以及除草药，除虫药的问世。
这些人都收起了看笑话的嘴脸，转而盘算着想要在这桩事上分一杯羹。
若他们有这些东西在手，便能种更多的地，买更多的庄子，都是银子啊。
陆雪可不惯着他们，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爪子。
作为“剁爪”专业户的谢远山在豪绅世家的眼里，更是如同阎王般的存在。
可这些远远不够，陆雪在和赵怀安、郑秀才等人商议后，开通互市。
既要从雪莫氏引进牲畜，更要借互市，让本地的茶叶、成药等与雪莫的皮毛、药材等流通起来。
让两方的普通百姓各取所需，日子过得顺遂了，打仗的心，自然也就淡了。
彼时雪莫氏还没从长生天不再庇佑他们的阴影里走出来，听闻要开通互市，想清楚利弊后，没犹豫太久便同意了。
没了战乱的隐忧，又年年风调雨顺，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不知在私下里给陆雪立了多少长生牌，平常更是一口一个主公地叫着。
“你个死孩子，怎么什么都说！”
妇人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像是怕了她一样，“你就吃吧，等你胖成球，我看谁还敢娶你！”
女孩脸一扬，“我还不想嫁呢！我要去当女官！”
妇人摇了摇头，女官岂是那么好当的。
自五年前女子就可当官，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女官的数量也不过三十之一二。
究其原因，依旧大部分家族以影响清誉为名，拦着家里读过书的女子，不让她们参与考试。
能冲破这些阻碍的女子少之又少。
而普通人家就算家境富裕了，能送孩子去读书，还是会优先选择男孩。
不过，她听里正说，主公下了命令，每五个村要联合开一个学堂。
男孩女孩都能去，还不用交束修，小孙女这般聪明，没准还真能考上呢。
想到这，她没有再出言打击。
她并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小孙女，只是习惯于用长辈对待自己的方式，去对待下一辈。
女人不能多吃，女人必须勤快，女人......
也许，她也应该做做改变，小孙女聪明，万一有一天能当上女官呢，她这做祖母的，不能拖后腿啊！
陆雪放下车帘，让人去问问那是哪个村的孩子。
“若品行不错，便问问她，愿不愿意到金城府去读书。”
五年的时间，刚解决温饱，想要把建学堂的事全面推行下去，还需要很久。
“你相中那孩子了？”卢怀瑶半躺在靠枕上，轻拍着熟睡的玉珠，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脸上尽是温柔。
“嗯。”陆雪点头，轻轻捏了捏自家女儿的小脸，却被她一巴掌打掉，“别动，小珠儿睡得正香呢！”
陆雪：“......”这到底是谁闺女！
玉珠还不满四岁，虽已定好大名，但按照民间的习俗，并未宣之于口。
这孩子是个嘴甜的，上到谢老爷子、吕老和戚沉锋兄弟俩。
下到李巧兰的双胞胎儿子，谢朗石和谢明石，一个个都被她哄得团团转，没一个不喜欢她的。
陆雪无数次庆幸生的是个女儿，倒不是她“重女轻男”，只要是自己的孩子，无论男女，她都喜欢。
她只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五年来推行的女子分地，女子为官等关于女子的政策。
不过是在千余年的男权社会中，撕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那些因得了土地，挺直腰杆的女子，那个敢喊“要当女官”的女孩，还有那些已经踏入仕途的女官，都不过是这道口子里钻出来的微光。
可这光太过脆弱。
脆弱到只要下一任掌权者是男子，哪怕他在陆雪的影响下，不看轻女子，哪怕他本性纯良，也难免会被世俗偏见，世家压力裹挟。
也许是下面的人嚷嚷着要“恢复古治”，也许只是某个大儒写的几本书，就能把她好不容易为女子挣来的话语权，一点点地收回去。
到那时，田地里的女子又会变成“赔钱货”，女子即使饱读诗书也只能被困在四方小院里。
这世间能对女子感同身受的只会是女子。
即使玉珠日后平庸，只要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能守住这道口子，并让这道口子越来越大。
陆雪不能保证，以后每一任的掌权者都是女子，她只能尽可能地让女子掌权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只有这样，涌出来的杰出女子才会越来越多，新政的根基也会越深。
即便日后男子掌权，也不至于被轻易抹去。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她和郭靖澜谁能走到最后，还不一定。
“小雪，想什么呢？”卢怀瑶见她盯着玉珠走神，忍不住推了她一把。
“没什么，你难得来一次，去城里逛逛？”
陆雪回过神，伸出手指捅了捅玉珠的小肚子，小姑娘抿了抿嘴，一翻身，缩成一团。
卢怀瑶五年间来过西北三次。
一次是玉珠的满月礼，和王掌柜一起来的，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当时，在郭靖澜的帮助下，卢氏把北境异族打得落花流水。
她已经掌握了卢氏的一部分权柄，忙得不行，根本没有时间多待。
第二次是卢怀瑶当上家族继承人，来与陆雪庆祝。
醉了一场，哭了一通，得了风寒，到离开都没好利索，一直窝在宅子里。
卢氏传承几百年，从未有过女子当家主的先例。
卢怀瑶能当上家主继承人，除了自身能力不错，卢家主和卢怀瑾也全力支持外，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那就是，为保证卢氏的权柄不落于别处，她这辈子，都不能当一个母亲，以后家主之位也要传给卢怀瑾的后代。
卢怀瑶从不后悔做这个选择，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第三次，便是这次了。
陆雪和郭靖澜当初定下的五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她作为卢氏下一任家主，也有自己的打算。
是以，卢怀瑶秘密来到西北，是见好友，也是来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