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计划在5月1日正式成立,并开始广播的京城广播电台、沪上广播电台、羊城广播电台、汉口广播电台,同时提前一天开始广播,第一条消息就是户部银行和特区储备银行的联合公告。从这一天起,长城以南,长江两岸大部分地区都能听到清晰的广播了。以前都是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听特区广播电台的节目,现在没有沙沙的电流声了,听这样的广播才叫享受。
无数人被户部银行和特区储备银行的公告引流了,选择性忘记了禁卫军夜渡鸭绿江,轻取朝鲜朔州一事,因为这一条消息关乎所有人,特别是长城以南自家地窖里藏着银元宝的人,心凉了半截,自家的白银花不出去了吗?必须是999足银才能1:1兑换,重新熔炼又得花多少功夫,多少钱啊?
远在北京的光绪皇帝,端坐在乾清宫的御座上,问出了相同的问题:“列位臣工说说吧!必须是999足银才能1:1兑换,大清得有多少银子藏在地窖里,重新熔炼又得花多少功夫,多少钱啊?列位臣工的家里,或多或少,都藏银子了吧!对你们来说,这可是大事啊!”光绪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明显上扬,一副看戏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众大臣有互相对视的,有观察金砖缝隙的,有看自己朝珠是不是有裂痕的,就是没人主动站出来说话。
光绪见大家没有开口的意思,脸上笑意更浓了,于是直接点名:“袁卿,你是总理大臣,你先说。”
站在最前面的袁世凯,略作犹豫后说道:“臣家里藏的银子都被逆子克定(袁克定)买战争债券了,所以臣不担心重新熔炼的问题。”袁世凯的话,引得很多大臣低笑,袁世凯自己也笑了,然后继续道:“取消了铜钱和白银的货币地位,相当于‘废两改元’,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我大清的金融安全,应该说百利于朝廷。我朝的银两太过落后,名目繁多,虚标严重,换算麻烦,交易成本居高不下,严重制约了工商业的发展,而今天的联合公告,从根本上省去了买卖交易中的诸多麻烦,这是全天下人的福音,全天下人都会支持。”
很多人点头,说的有道理,但是那是以前,不是现在。事实上,在整个大清国,国家建设债券已经基本取代了银两交易,今天的联合公告是国家建设债券在长城以南地区,正式确立合法的货币地位,无冕之王有冕了。
光绪的目光定格在户部尚书张百熙身上,说道:“张卿,你们户部的主事王廷钧和特区储备银行钱副行长(钱百成)共同发布的公告,你也说说吧!给列位解释解释吧!”
张百熙走出班列,坦言道:“老臣家地窖里就藏有银子,肯定也要兑换的。公告上说‘必须是999足银才能1:1兑换’,并不是说,不是999足银就不能兑换,只是不能1:1罢了,根据银子的成色,可以相应的调整兑换比例,总之肯定不会让大家吃亏,户部银行和特区五大行,愿意吃点小亏,也吃得起全天下的小亏,请大家放心,为此我们准备了半年,请大家相信户部银行,相信特区五大银行。”想了一下,张百熙又补充道:“有一点请大家注意,兑换时间到今年12月31日为止。”
所有人明白了,银行愿意吃小亏,那就说明他们不用吃亏,只有七个月时间,足够他们兑换了。
其实,有一点张百熙没说,一两白银兑换一两面值的银圆,或者兑换一两面值的纸币,银行怎么可能会亏呢。一两面值的银圆并不是足银,而重量也不是一两,一两面值的纸币,只是一张钞票纸,成本更是低得不能再低。当然,很多人也明白这一点,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及时兑换,以后银元宝只是一块金属,有价值,但不能当钱用了,银圆可以买白银,白银却不能买银圆,答案就一个,没有人会选错。
光绪从桌面上捡起一块新版一两大清龙币,反复看了几眼,一面是自己的头像,一面是一条龙和壹两字样,举着大清龙币问道:“有了这新版大清龙币,朝廷是不是从此以后不缺钱了?”
张百熙连忙说道:“陛下,这龙币,包括纸币,不可以随便发行,是需要白银和黄金作为锚定物的,即便是锚定物充足,发行多少货币,特区储备银行是有一套数学公式的,而数学公式,是以各种调查数据为前提的。”
光绪眉头微皱,沉声问道:“朝廷发行货币,还需要特区储备银行同意吗?”
张百熙解释到:“在当前的形势下,户部银行发行大清龙币和纸币,需要国家建设债券背书,否则没有人会使用。”
光绪不以为然道:“朝廷法度要求必须使用大清龙币和纸币,谁敢不用啊?”
“没人敢”张百熙直言道:“但是百姓可以选择使用国家建设债券,因为购买特区的工业产品,必须使用国家建设债券。”张百熙进一步解释道:“百姓之所以认可特区的国家建设债券,是因为他们需要特区的工业产品,几年来,国家建设债券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信用,战争债券的销售就是最好的明证,因为相信,所以使用。”
砰,光绪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御案上,大声质问道:“你是说百姓不相信朝廷?”
“臣,不是这个意思。”张百熙连忙纠正道:“臣是说,百姓愿意使用国家建设债券,是因为相信特区,不是不相信朝廷。就比如说,臣相信袁大人,不等于不相信那桐大人。”
光绪心里还是不舒服,但他也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特区是他绕不过的坎,于是又捡起御案上的一页纸(这是粘杆处从朝阳发回的电文),说道:“刚刚收到的消息,禁卫军夜渡鸭绿江,轻取朝鲜朔州,虽然还未得到特区官方的证实,但消息已经传遍了朝阳,列位臣工怎么看呢?”
很多大臣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相信无风不起浪,传言很可能是真的。难道禁卫军要收复朝鲜?禁卫军有这个实力吗?特区财政扛得住连续的争战吗?
袁世凯也收到了电报,同样未得到证实,既然皇帝问了,作为总理大臣,他必须站出来说点什么,于是说道:“臣以为,很可能是真的,这符合那些年轻人的作为,他们敢想敢做,不太计较后果。”
户部尚书张百熙十分感慨地说道:“老臣,其实很羡慕他们,年轻真好,想做就做,不考虑那么多后果,而我们总是想的太多,所以很多事不敢做。”瞟了一眼光绪,脸色明显黑下来了,连忙解释道:“当然,朝廷面临的问题更加复杂,这是多年积累的结果,不存在敢不敢的问题,是需要下多大决心的问题,而这‘决心’的后面,是需要朝廷财政支持的。”
听了张百熙的解释,光绪的脸色好了许多,他也明白朝廷财政的困境,于是没有纠缠这个问题,问了另一个问题:“他们想要什么?”
是啊,禁卫军的入朝行动,他们想要什么?日本领事神原和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无数人因为关心自家地窖里的白银而被引流,但日本领事神原和也不会被引流,直接来外事局找戈辉,但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只好找到外事局日本课主任李香。
东京因为禁卫军毫无征兆的进攻,直接炸锅了,首相兼外相兼文部大臣西园寺公望(林董,将在5月19日接任外务大臣),指示神原和也必须搞清楚,禁卫军想干什么。
神原和也怒斥李香:“你们不宣而战?太无耻了。”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如果不会说话,就请回去学习。”李香的声音冰冷。
“你……”神原和也本来汉语就不算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不起李主任,我失礼了。”神原和也向李香弯腰道歉。
“首先,禁卫军与贵国并没有签署任何停战相关的文件,换句话说,禁卫军与贵国仍然处于交战期间。其次,禁卫军提出的赔偿条件,贵国并未回应,是不打算给,还是在筹措,你们何曾回应过。”李香厉声质问。
神原和也听懂了李香的质问,但他无法回答,因为帝国本来就不打算做任何回应。
“既然你们不给,那我们就自己去拿,条件也不会是原来的条件了。”李香见神原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寇可往,我亦可往,你们能来我们这里,我们自然也可以去你们那里。”李香说这话的时风采,霸气无双。
“寇……”神原和也的额头青筯暴起,但也仅限于此,从未有过的耻辱,但却无可奈何,平复了再三,问道:“什么条件?”
李香的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放在唇边,微微侧头,小圆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还没想好,想好了报纸上通知你们。”
神原和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小会议室,满洲军兵败奉天战场,直接抽掉了他的外交脊梁。
安坐在椅子上,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的李香,看着神原转身离去时落寞的背景,不禁联想起北京朝廷的外交官,或许就和今天的神原和也一样。我能在特区当外交官,何其幸甚啊!不得不说,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工作。
德国领事乔纳斯也来找戈辉,同样没有预约,但他却轻松见到了戈辉,这就是区别。
乔纳斯开门见山,直接用汉语问道:“你想要什么,什么条件你才能停火?”
“你这是在替日本人问我吗?”戈辉疑惑道,马上又夸了乔纳斯一句:“你的汉语进步很大。”
“辉,是德国想知道,禁卫军是德国的盟友,禁卫军的军事行动,德国当然要评估对德国东亚利益的影响。”乔纳斯诚恳地说道。
“有影响,但都是正面的影响,请相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戈辉说道:“我的条件早就在报纸上公布了,他们不给,我就帮他们做决定。”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英法美三国和日本基本谈妥了美元贷款的条件,他们要扶植日本对付禁卫军,你在逼他们给日本更多。”乔纳斯提醒道。
“不得不说,你的汉语说的越来越好了。”戈辉先夸一句,然后一脸轻松地说道:“中国历史上有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需要一条疯狗蹲在家门口,日本就是这条疯狗,让我们时刻警醒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要努力强大自己,因为门外有疯狗。”
乔纳斯张着大嘴,思考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戈辉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不住摇头,表情复杂地说道:“你的想法很特别,但仔细思考,又感觉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们军事行动的真正目的。”
戈辉低头想了一会儿,站起来从笔筒里抽出一根红蓝铅笔,在墙上的东北亚地图上,在朝鲜新浦、江界和清国吉安之间三点一条线,然后告诉乔纳斯:“这条线以北,我要了,以南归日本。”
乔纳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条线(后世史家称那条线为“辉线”)以北有什么?禁卫军兴师动众绝不仅是看上了那片山地,但他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一段话:“辉,我想说,你是我在这里最重要的朋友。”
戈辉点头:“是的,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可能,不,应该说,我就要被调回德国了。”乔纳斯肯定地说道:“因为我在特区表现优秀,标洛首相调我回国担任外交副大臣,辅助他的外交工作。”
“恭喜你高升,真为你高兴。”戈辉由衷地说道。
“谢谢,我的朋友。”乔纳斯眼睛里略显潮湿:“说真的,我很喜欢这里,很想亲眼见证这里的真正崛起,见证合作项目的成功落地。”
“那你以后可要多过问这里的情况,多给我写信,中国有句老话,见字如面。”戈辉说道:“就是说,看到你的字,就像见到你本人一样。”
“我会的,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在清国最大的收获。”乔纳斯真诚地说道。
“我也是,你让我重新认识了德国人。”戈辉说道:“话说,接替你的是谁?你知道吗?”
“贝恩德-莱诺,今年39岁,比我大三岁,他是我国外交部的语言大师,他懂七国语言,听说,他去年就开始学习汉语了。”乔纳斯介绍道:“还有,标洛首相决定升格特区领事馆的外交权限,名义上还是领事馆,但却拥有大使级的外交权限,换句话说,贝恩德-莱诺相当于德国驻特区的大使。”
“谢谢标洛首相对特区的认可。”戈辉说道:“几年后,他就会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英明无比。”
“我该走了,知道你日理万机,就不多打扰了。”乔纳斯笑着站起来,向戈辉伸出了右手:“听说见你很困难,需要预约,看来传言是假的。”
“传言是真的,但你不在其列,你来不算打扰。”戈辉用力地握了握乔纳斯的手:“什么时候走,走之前,我要为你准备送行宴。”
“那得等贝恩德领事来了之后”乔纳斯说道。
“那到时候再说,你提前告诉我。”戈辉和乔纳斯边走边聊,一直把乔纳斯送到楼门口,看着乔纳斯坐上宝马轿车,驶出外事局大门。
副官兰方舟这时才提醒戈辉:“司令,我们该出发了,不然天黑前到不了承德。”
“你去准备吧,我马上下来。”戈辉说着走进了外事局大楼。
等戈辉回到楼下的时候,英国驻朝阳领事卡尔、法国驻朝阳领事西尔科、美国驻朝阳领事哈克,都在楼门口等候戈辉。
卡尔见戈辉出来了,马上说道:“总督阁下,我们有事找您。”
戈辉用英语告诉卡尔:“找我谈事情需要提前三天至七天预约,我现在有事要离开,外事局英国课会有人接待你的,失陪了。”说完绕过卡尔向自己的座车走去。
哈克上前说道:“总督阁下,禁卫军突然对朝用兵,是在严重破坏东亚大陆的军事格局。”
“你同样也没有提前预约,我的时间表上没有你的名字。”戈辉毫不客气地说道,直接绕过哈克。
十辆龙旗荣耀轿车停成一线。兰方舟接过戈辉手中的皮包,并引导戈辉登上第三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