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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的吗?”

一只手先花祈夏一步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花祈夏挤开人群小跑过去,“是是,谢谢——”

在抬头看见对方的脸时,花祈夏稍感讶异:

男生,二十多岁的样子,脸稍圆,身上斜挎着书包,戴了副黑色无片镜框,额头前的碎发盖住了眉毛,乍一看颇有些“老学究”的味道——

这不是刚才讲台上,替樊小松出席的那个学生么?

“给、给你。”

对方把花祈夏的手机递给她,见她神色惊讶,笑道:“还、还、还有什么事吗,同、同学。”

他似乎说话不大流畅,花祈夏试探着问:“请问你是樊小松老师的……?”

“嗯?”那男生看向她,“你认、认、识我老师啊。”

花祈夏摇摇头,承认:“不认识。”

男生挑眉,明显不大相信。

花祈夏只是因为南疆的事所以对这个老师多了些关注,犹豫一瞬开口问:“我听说樊老师前段时间在南疆,她还好吗。”

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横祸天灾,花祈夏仍然心有余悸,但当时场面混乱,她根本没有功夫去关注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现在见到樊小松的学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对面的男生原本在花祈夏摇头时就准备离开了,闻言后脸上突然闪过的惊讶比花祈夏更甚,声音也不自觉高了一度:“你怎、怎么知道她去、去,去了南疆?”

看他的反应,花祈夏心里有谱了:

看来她和燕度在南疆从老周嘴里听说的那位“樊老师”,不是同名同姓,就是同一个人。

花祈夏解释了一番,事实上她对这位樊老师的关注度和刚才讲台下那些学生差不多,那就是:几乎为0.

所以现在也只是基于她们同时期前往南疆的“缘分”,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

听对方没事,她就放下心来,准备去吃饭。

然而没想到,对面男生的眼睛此时居然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便示意花祈夏一起朝外走,边感慨道——

“原来、如、如此,真是缘分啊,居然有这、这、这么巧合的事!”

“是挺巧的。”花祈夏嗯了声,“那你老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没、没什么事,现在在延、延城呢。”

花祈夏诧异:“延城?”

她顿时对这位年长的老师肃然起敬:

经历一场地震她恨不得窝在家里养上十天半个月,瞧瞧,人家老太太转眼都跑到东北边境线去了。

“对,太远了,所以我、我替她来参会。”男生话语里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听起来,同、同、同学你对我们老师……还挺感、感、感兴趣哈?”

这话问的。

花祈夏心说。

于是客气微笑,说了两句场面话,“樊老师的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

走出楼梯间,外面的夜色已经慢慢驱赶晚霞,花祈夏客套了两句准备离开,“那学长再见。”

对方却拦住了她。

热情地:“哎同学,你叫、叫什么名字?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你看你和我老师也算有、有缘,就当我替、替她谢谢的你关心……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我、我叫李彧,同学你想吃什么?火锅还是……”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热情,花祈夏满脑袋问号,“不用了,我现在直接去——”

她扭头指向食堂的方向,结果看见了熙熙攘攘的学生仿佛要去攻城似的。

花祈夏伸出一半的手又收回来,笑了声自然地:“我得回家吃饭,谢谢你啊学长,我先走了。”

还是回去点外卖吧。

“别、别啊别啊。”

李彧快步跟上来,嘴里说着,“对了,同学你选、选、选导师了吗?如果你对我们樊老师感、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详、详细介绍一下——”

花祈夏觉得这人有点儿黏,她都走到校门口了,对方还跟着。

而且怎么看怎么像路上往人手里塞传单的,不太好甩掉。

那位樊小松知道她弟子在外面都是这么“招揽”的学生吗。

花祈夏走出校园一个猛转身,脸上还保持着笑:“真的不用了学长,我选好导师了,现在得回家了,而且……”

话音在舌尖微滞,看着李彧期待而殷切的样子——

人都是有私心的,原本花祈夏不准备现在就把话说得绝对,但看对方的反应,她也不想给他任何错觉,于是斟酌开口:“我之前虽然了解过樊老师的资料,但网上能找到的信息确实不多。”

她说:“先前我确实搜索过樊老师的研究方向,但目前我已经有了其他的意向导师,所以暂时应该不会考虑换导师和目标。”而且她甚至连这位樊老师的研究方向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彧摆摆手,好像门庭冷落的师门终于飞过来一只麻雀,真心不想放过——

“我、我知道,我、我知道,同学我没、没有别的意思,这回我老、老师没来,可能关于她的研究你、你、你不太了解,凡事哪、哪里有个绝、绝、绝对呢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你听、听、听完我的介绍就感、感、感兴趣了呢?你先别走,咱一起吃、吃、吃个饭吧……”

说完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周围的餐厅,花祈夏对此有些招架不住。

在她看来,但凡是优秀的师门和课题组,哪里还需要自己招生,门槛早就被踏破了好不好。

酒香不怕巷子深,学生们又不傻,掉在地上的钱谁会不捡呢?

反而是前期过于热情迫切的,在花祈夏看来就俩字:

有坑!

这男生越粘着不放,她越警惕。

别是招不到人要把她“骗”进来当牛马吧。

“不好意思学长,我今天真的没时间。”花祈夏的嗓音认真了两分。

“别客气,既然能、能、能在这里遇见就是缘分。”李彧来来回回只有这几句话,“你想了、了解哪方面的?我可以给你详细讲讲,走、走吧,我请客。”

花祈夏呼了口气:“抱歉啊,我哥还在家等我呢,再不回去他该出来找我了。”

李彧正在查到附近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火锅店,见花祈夏抬腿要走,脑门子出了点儿汗。

他下意识追上去,拦手急忙道:“同学别走啊,你、你等一等,听我、我、我——”

滴滴——!

一声响亮突兀的喇叭声骤然震起。

李彧包括已经转身的花祈夏同时吓了一跳。

猛然回头,一辆漆黑如残霞中的鬼魅般的布加迪停在了十米开外:明明天色还有光,两束大灯却明晃晃照着,穿透度极高。

“砰!”一声门响,一个人快步从车上走下来。

黑色的薄款风衣卷起轮胎旁的风,谢共秋一身正式的铁灰色西装,甩上车门后大步朝花祈夏的方向走来。

后者已经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下眼:妈妈呀……她是不是饿出幻觉了。

谢共秋咋在这儿??!

“祈夏。”

还没等花祈夏的脑子从震惊中转过弯来,人已经到了眼前,谢共秋身上有种令她很熟悉的气味,花祈夏卡了壳的思维慢慢运作,从脑海中细细地揪出一条线来——

他身上的味道,花祈夏不久前闻到过,是一种类似于红木家具独有的散香,掺杂着消毒液的淡淡药味,还有一丝苦烟味道,使人下意识想起空旷沉肃的正式会议室……

这不就是,刚才开研讨会的那会议厅里的味道吗。

花祈夏看着衣着正式的男人,难得深色的西装衬出他一份与以往不大相贴的沉韵来,连眉眼都剥离出一股铁灰色的英气,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淡然,没有一丝灰尘。

“你怎么在这儿?”

“你是她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共秋没理李彧,只上下扫视着花祈夏。

花祈夏和他对视一秒,心念电转,收起惊讶立马朝谢共秋身边靠了一步,冲李彧微笑道:“啊对,这我哥——”她抬头嗔了谢共秋一眼,“哥,我马上就回家了,你不用来接我。”

谢共秋垂眸看着她:“用。”

没人注意到他因为那一句“哥”,隐藏在领口下的喉结上下颤动。

花祈夏心里给谢共秋的上道儿点赞,“那学长我们就先走了哈!再不走我爸妈也要来接了。”

说完立刻拉着谢共秋抬腿就走。

后者目光落向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没有一句质疑地顺从她的力道转身。

花祈夏原本因为李彧的过度热情,感到了些微的不堪其扰,现在谢共秋忽然出现,反而让她心里微微的烦躁落了下去。

“等、等、等,等一下——!”

谢共秋听见了花祈夏舌尖的轻啧。

他侧过头,眼底漠然的审视令身后的李彧身心一震,本能地对这个男人生出了忌惮和畏缩,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李彧咽了咽口水,迟疑片刻,继续追上来,拦住了准备离开的两个人。

花祈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大兄弟不是黏,就是单纯的木。

说得不好听些,似乎有些死板。

花祈夏已经鲜明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可李彧满脸的汗,还是恳切地:

“同学,接、接、接下来会上我没资格发言,樊老师也不、不在,如果你真的对、对我们这边感兴趣,在正、正、正式场合也没、没办法深入了解对不对?”

他见花祈夏目露思索,又推了把眼镜忙继续劝:“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能讲清楚的,我们的工作很、很特殊,真的,和一般研究不、不、不太一样,你听听看,听听说不定就感、感、感兴趣了呢?”

花祈夏不说话,李彧声音放轻了两分:“我真的没、没、没有别的意思。”

谢共秋站在花祈夏身侧,淡淡瞥他一眼,低头,花祈夏思忖片刻,问:“你们真的是搞民俗研究的?”

“是是是,那当然是、是、是了,但我们跑实地考察的。”

“……正规的?”

“绝对正规!”

李彧连连点头,眸光闪烁,甚至开始从挎包里掏资料:“国家都颁布保、保护法了,文、文献研究、田野调查,我们比学术、术、术派研究得深——你看,既然你、你、你和我们老师有缘分,这是好、好事啊,你不妨多、多、多了解一点,也没、没坏处啊是不是?”

花祈夏哭笑不得,心说同时经历地震也算什么好缘分吗。

“……”

李彧恳切地:“真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师门,居然缺人缺到这么卑微?

花祈夏对他的苦口婆心不大感冒,但对方提到了“实地考察”“田野调查”,这和花祈夏初期做方向定位时的意愿有点儿相贴合。

而且现在既然已经被李彧“盯上”,花祈夏也担心之后在会上遇见又甩不掉,干脆顺势了解一下,直截了当将想法表达清楚。

于是她就像个站在赌场外清醒理智的看客,本着“我就看看我不上套”的心态,抬头和谢共秋对视——

男人眸色清冷,在花祈夏松开手时顺势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衣料擦过,那里浅浅的力道却透过西装渗进皮肤中,久久不散。

花祈夏:“你吃饭了吗。”

没有叫“学长”。

谢共秋心想。

他衬衣领扣折射着渐次亮起的灯光,依稀可见里面隐隐滑动的喉结。

谢共秋:“没有。”

也许是那颗落入樱桃树下的果核饱吸雨水,在飞逝的时光里悄然升起了芽。

现在看见谢共秋,花祈夏就忍不住回想起她和小雪的交谈——

这个认真到难以捉摸的人。

真的喜欢她么?

“我给你打了电话。”谢共秋敛起眼皮,“接通了,没有声音。”

“电话?”花祈夏想了想,“啊”了声,“原来刚才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同学。”

一旁的李彧眼疾手快,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直接“咔哒”点下了火锅店的排号,然后朝花祈夏和谢共秋笑道:“我定、定了位置,同学你——”

“花祈夏。”花祈夏说,没留意到身侧的目光——

谢共秋静静看着女孩的嘴唇吐出自己的名字,指尖微蜷。

“好好,花祈夏、夏同学,我请你和——”

李彧抬眼,谢共秋无视他的邀请,李彧对这人的气场依旧有些惴惴,他又看向花祈夏,“请你和你哥吃、吃、吃火锅吧,就在前、前面,二百米、拐、拐个弯就到了。”

他说:“正好吃饭的时候我、我、我给你大致介绍一下樊老师的工作,咱、咱可以互相了解一下,还、还有,要不咱俩先加个微、微信?有些介绍材料我、我、我可以发给你,你慢慢看,哎或者我发、发、发你邮箱也可以……?”

李彧伸出去的手机忽然被一只戴着金白色腕表的手挡住了。

谢共秋淡淡启唇:“先吃饭。”接着手虚揽过花祈夏的肩,带着她转身朝前走去。

花祈夏一句“请就不用了”还没说出口,就被谢共秋带到了路牙子上,“哎不是我还没说完呢。”她看看身后喜上眉梢的李彧。

“先吃饭。”谢共秋还是这三个字,他目光从花祈夏微微干燥的嘴唇上擦过,“你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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