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鸿蒙中一束光豁然亮起,劈开黑暗照亮秦淮河岸。
岸上众倭寇被照的陡然一愣,仔细看去,他们十多个人围困着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握着血色浸透的折扇,虎视眈眈地盯着围困她的倭寇们,完全没受到突然亮起的灯光影响。
女子的束发不知丢到了哪里,披散的头发,配着白衣上的血色点点,犹如落入人间的修罗女罗刹。
趁着灯光亮起,那些倭寇愣神的刹那,女子猝然出手,动若骄兔,手中折扇好似枪出如龙,瞬间刺入一名倭寇脖颈。
女子得手后,迅速后撤,那名倭寇捂着脖颈,只能发出赫赫之声。
其他人先是一惊,转瞬便要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就在女子已经做好抵御群狼的准备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随着秦淮河上的风吹了过来。
“绿茶,灭。”
“绿茶,灭完,红袍,亮。”
唰,女子眼前陡然再度黑暗,刚刚想要扑杀上来的倭寇们,眼睛骤然失去光亮,陷入短暂失明,刚刚形成的围杀之势,顿时一乱。
于此同时,秦淮河水面之上陡然一亮,被围困在两条小舟上的清浊司番子们赫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们的四周围绕着四五条扁舟,每条小舟上都有七八个人,每人都拿着鱼叉,作势要插番子们。
只是突然的亮光,令他们动作下意识地停滞了一下。
便是停滞了这一下,一位小档头眼疾手快,趁机从怀中掏出一枚爆竹,点燃了朝着最近的一条扁舟扔了过去。
“嘭!”
爆竹落下的刹那,轰然爆炸,一船人如下饺子般轰入水中,连带着旁边一条扁舟也被轰鸣声,惊吓的落水了好几个人。
一击得手,那位小档头连续出手,唯有见机快的扁舟,迅速划远,才幸免于难,其他几艘扁舟皆喜提大呲花。
“哈哈,曹公跟唐大人买的大炮仗果然管用,唉哟。”
爆炸声和那位小档头的大笑声,掩盖了水下的声音,等他发觉不对劲时,船上已经被凿穿出一个洞,船底开始露水。
“卧槽,有水鬼。”
唰,灯突然灭了。
河面陷入黑暗中。
“红袍灭完,红茶,亮。”
那道声音像个魔咒似得,再度飘荡在秦淮河上。
画舫甲板上,互相对峙的大和尚和武士们,忽然看见站在对面的正是敌方,二话不说,立刻出手。
掌刀相对,棍棒交加。
惨叫与哀嚎,同时迸发而出。
不知大和尚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手上拍出的掌力,却似能开山裂石。
一掌击出正轰在那名武士的脑门上,霎时鲜血顺着七孔蹦出。
其他武士见己方损失一人,争先向着不知大和尚杀来。
而就在这时,灯又灭了。
“八嘎!”
突然的黑暗和突然的明亮,都会令人短暂失明,在特定的时间段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而这个时候又是最为混乱的。
白衣女子,不知大和尚还有清浊司的番子们都明白,此刻操纵灯光的正是自己的盟友。
于是当秦淮河上飘荡起那如同绕口令般的声音时,众人立刻作出响应。
“绿茶亮,绿茶亮完,红袍亮,红袍亮,红袍亮完,红茶亮;
红茶亮,红茶亮,红茶亮完,花茶亮,花茶亮,花茶亮,花茶亮完,绿茶亮。”
于是人们便看到,飘荡在秦淮河中央的画舫上方,如同夜晚的启明星,频繁闪烁。
而每一次灯光熄灭或者亮起时,都有倭寇被杀。
血水染红了秦淮河面。
“弩箭手,射灯!”
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所在,作出了反应。
可是已经晚了,马蹄声隆隆如雷鸣,秦淮河两岸喊杀声四起。
“啊,我们的援兵来了!”
正操纵的灯光的花茶惊喜地尖叫一声,跳起来想要庆祝。
嗖的一声,弩箭穿透胸腹,带起一抹血红。
到此时,唐辰的那句提醒声才传到众人耳中:
“不要动,啊。”
不等他及时去救治那名小丫头,弩箭如雨般急射而来。
“所有灯都灭,所有人都趴下。”
嘭嘭嘭,噔噔噔。
唉哟~
箭矢钉入画舫顶棚的声音,小丫头们惨叫声。
惨叫过后还有因心生惧怕的哭泣声,汇聚成一段交响乐冲击着唐辰的耳膜。
在乱哄哄的声音中,他隐约听到一个清丽声音,不断鼓励着周边的人。
“大家不要怕,跟着我念。
一柱明香一盏灯,灯花拨亮照分明。
二柱明香一盏灯,婴儿姹女来玩灯。
三柱明香一盏灯,三皇治世保安宁。
……”
小丫头们的声音胆怯中带着紧张,磕磕绊绊,跟着那个声音诵读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经文。
不知是经文的神奇,还是大家伙同时念一种经文,真起到同仇敌忾的心思,慌乱的小丫头们倒也真真安定下来。
听到这段经文的唐辰,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隙。
倭寇未除,闻香教又来?
大郑这国朝当真是各路妖魔鬼怪都凑齐了。
下一步就缺一个藩镇造反了。
周遭的喊杀声大起,血腥味已经隔着河水,钻进唐辰的鼻腔中。
他现在没心思关心是谁在暗中信什么破教,他主要关心的是,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能抓住汪清。
如果能砍了他,倭患基本能消除一半,也能使错综复杂的江南官场,形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不像现在这般,还有人做倭寇的内应,还想着和倭寇和谈,扯自己人的后腿。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奢望,有着内应的老船头肯定见势不妙,早就溜了。
而且,无论任何时候总有人天真的以为,天塌了,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个。
风在吼,马在叫。
狼兵的竹哨声尖锐而犀利。
尤其当他们见到自己的总兵被敌人所伤时,全都如传说中的恶狼,向倭寇发起自杀式的报复。
其中一员小将,纵马疾驰,一杆白杆长兵在他手里宛如银龙出水,舞的风云变色。
原本围攻秦贞素的倭寇们,惊慌地四下逃窜,可那名小将锲而不舍的追杀不休。
不知是下面有人出面组织安抚了人群,还是甲板上的武士们被大和尚们打跑了。
画舫在弩箭停歇下来后,渐渐停止了摇晃。
直到下面传来孙山的呼喊声,唐辰才松了一口气般脱力地趴在顶棚上,大喘着气暗呼侥幸。
就在他刚刚放松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陡然传来:
“你和陈规是兄弟?可陈规为什么给我说,让我有机会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