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伤到褚书渊,刀尖插入的并不深,堪堪透过许华年的胸膛便止住。许华年佝偻的背部弓起,细密的青色鳞片急促收缩。
许华年咳嗽出一口血,喷洒间滴落到褚书渊的衣领和面庞上。
许华年什么也看不见。
漆黑的虚无之中,许华年感受到自己温热的呼吸随着胸膛起伏,他的脑袋很疼,他想说话,但他说不出别的话。
除了询问他的眼睛在哪,他没有别的话好说。
心脏在一点一点减弱跳动,许华年张开瘪干的嘴巴,口水和血液一起丝丝落了下来,掉到褚书渊军绿色的衣领上,湿成深红色的小点。
许华年黑漆漆的眼眶凹陷,没有任何一滴眼泪可以流出,贯穿心脏的剧痛之下,许华年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人,嘴角流出粘腻如丝的口水和鲜血,声音干涩沙哑,“我,不想死,救我,救救我.......”
病房的灯光太暗,黎青看不清褚书渊的神情。
可惜黎青的刀尖在心脏的位置插入的很准,许华年没有挣扎到说第二句话,黎青抽出刀身时,许华年干瘪的身体就已经泄气。许华年趴在褚书渊身上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壁上的时钟“滴答”旋转,暗色灯光笼罩的房间陷入寂静。
褚书渊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胸口趴着一位胸膛自后方被一柄刀身平直的银色长刀贯穿的老男人。褚书渊伸出手臂拢住了许华年的身体,许华年花白而粗硬的头发贴在他的下巴。
褚书渊平视着上方的天花板。天花板中心镶嵌的白色小灯在眼前四射开细长模糊的白色光线,灰色的天花板上有几个零散的深色黑点,像是杀人时喷洒凝固的血液,又像是什么虫子死后留下的尸体。
“.......前辈”,黎青从他的脚边走过来,短黑发映衬着白皙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褚书渊半坐起,伸出手扶住许华年的尸体,将尸体翻身平放到地上。
黎青安静地蹲在旁边。
“你用怨气把尸体吸收了”,褚书渊安置好尸体,转头看向黎青说。
“什么?”,黎青再次被惊到。
“吸收带有异变的尸体,也能凝实身体”,褚书渊说。
黎青望向死了尸体还没凉的许华年,再看向带她来看望故人的褚书渊。黎青觉得离谱,“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让我杀了他,再吸他作为怨气?”
褚书渊颔首,“是”。
杀人的事情干的多了,黎青接受能力不差。但在吸人尸体之前,黎青得先弄清楚一件事。
黎青指着地上平躺着的许华年,“他和许晴姐有关系吗?”
两个人都姓许,都是褚书渊为数不多认识的人。黎青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瓜葛。
褚书渊沉默,没有回答。
黎青瞬间明白许华年和许晴肯定是有关系的。
褚书渊直接伸出指尖,黑雾从身体内溢出,缭绕着冲向许华年。不过短短两秒,地上的人已经化为齑粉,伴着血腥气消散在黑雾中。
褚书渊指尖一动,转向黎青,如黑色蜂巢出动般黑雾密密麻麻地扑向她。
恐怖的威压,铁锈味道的血,散在灯光下的暗沉,黎青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抵挡!
黎青转眼被黑雾包裹,它们从她的身体表面钻入,强壮她的血管,融入她的心脏,使她的身体坚固起来。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如同腐肉上的蛆,想起许华年苍老面庞上空荡荡的眼睛,黎青就不寒而栗。
“你干什么?!”,黎青愤怒不已。
但没有任何用,许华年已经化为黑雾与她融为一体,从此成为她的养分。
褚书渊的神色淡淡,似乎有些疲惫。
褚书渊看着满身黑雾不能动弹的黎青沉默,半晌说,“我的体内,有两个我”。
黎青内心的怒火还没有发泄出来,就在决堤时遇到了大坝。
黎青隐隐猜测到什么,但还是问,“你什么意思?”
褚书渊说,“我缺少一部分记忆,记不起以前的事,但另一个我记得”。
黎青干脆了当地问:“你有精神病?”
褚书渊顿了下,颔首,“也算是如此”。
这么说,另外一个褚书渊在骗她,说自己会说谎什么的,只不过另一个褚书渊为什么要这么干?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个褚书渊存在吗?
“许华年是许晴姐的什么人?”,黎青低头略一思索,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是她的父亲”,对面的褚书渊声音冷淡。
黎青猛地抬头,这语气,听上去像是之前把她当溜溜球在海上玩的褚书渊又回来了。
褚书渊看着她,漆黑的双目和唇瓣一同弯了下,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暗色的灯光落在他染着血的肩膀,莫名显得鬼气森森。
“........前辈”,黎青背后发毛。
“看来,你已经见过另一个我了”,褚书渊淡淡地说。
黎青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极强的威压之下,为了活命,她可以放弃那不值钱的尊严,要多谄媚就多谄媚。
“没有没有,呵呵”,黎青讪笑。
褚书渊环视病房一圈,视线落在了砖石地面的一小滩红血上。他想起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肩,那里的军服湿乎乎的,也有一滩血液。
褚书渊微微拧眉,掀起眼帘时漆黑的眼睛泛起猩红,不过眨眼的瞬间,红色已经布满眼球。
褚书渊幽幽地说,“好奇他为什么带你来杀许晴的父亲吗?”
黎青求生欲极强,“不好奇,一点儿都不好奇”。
褚书渊冷凝地盯着她,黎青改口速度超快,“好奇,非常好奇”。
褚书渊像是想到什么,幽幽地冷笑了下说,“他是为了许晴”。
黎青内心感到古怪,叫她来杀许晴父亲当化肥,现在和她说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许晴.......黎青觉得她和褚书渊和褚书渊三个人中指定有一个疯了。
“你杀了许晴的父亲,并吸收了他的尸体”,褚书渊望着她,语气和鬼一样怪异,“不会觉得愧疚吗?”
黎青微愣。人是她杀的,尸体是她吸收的,尽管褚书渊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强迫她去吸收,可受益人确实是她,事实无可辩驳。
她杀了许晴姐的父亲,这件事已经发生,并且永远不可能挽回。
“我......”,黎青张开嘴想要开口,一时却茫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褚书渊的身体再度飘起,变成透明的,他的脚尖漂浮在地面上方一点,“她不知道她的父亲还活着,你知道”。
“可他现在死了,是你杀死的”,褚书渊的语调下沉了些,猩红的眼睛一同望来,犹如在办公室那时一样,“黎青,他要你永远亏欠许晴啊”。
黎青紧紧握着刀柄的指尖泛白,心脏在一下又一下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