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悬在断垣上方,将碑亭投下一片青灰阴影。
陈万辉抱着慕婉儿的手臂微微发紧——她的呼吸像被风揉碎的烛火,时而急促得近乎喘息,时而又轻得让他要俯身贴在她发顶才能确认。
\"她后颈的金纹在发烫。\"雷长老压低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玄铁剑鞘轻轻磕了磕地面,\"记忆松动时,血脉共鸣会刺激神纹活性。
小心引导,别让碎片割伤识海。\"
陈万辉垂眸,看见慕婉儿眼睫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他衣襟,忽然,那只手像被什么牵引着,缓缓抬向石碑。
\"婉儿?\"他出声欲阻,却见她指尖已触上玄铁碑面。
嗡——
金芒从接触点炸开,像一滴熔金坠入深潭,瞬间漫过整座碑身。
陈万辉眼前骤亮,耳中响起古钟般的轰鸣,那声音直接撞进识海:\"守护者归位,契约重启。\"
慕婉儿的身体剧烈一颤,从他怀里滑下去半寸。
陈万辉手臂一紧将她捞住,却见她额角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后颈金纹红得近乎滴血。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背,疼得他神血都泛起刺痛,可更让他心惊的是——她识海深处翻涌的混乱,像被狂风卷起的碎玉,每一片都割得他灵魂发疼。
\"稳住!\"他低喝,掌心按上她后颈神纹,神血如热泉般注入。
金色光流顺着两人交叠的皮肤游走,却在触及慕婉儿识海时突然受阻。
陈万辉瞳孔微缩——那不是普通的记忆屏障,是带着腐锈味的精神残念,正顺着神纹裂缝往慕婉儿意识里钻。
\"命运之核的余孽。\"雷长老的声音陡然冷下来。
玄铁剑嗡鸣着从剑鞘中跳出,在两人身周划出半弧,地面浮起暗青色符文,\"有人在碑里设了后手,等的就是她触发神纹共鸣!\"
陈万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股残念的恶意,像蛇信子般舔过他的神念:\"有意思,连天命者都亲自护着小棋子......\"
\"滚!\"他低喝一声,神血之力骤然爆发。
慕婉儿后颈的金纹突然暴涨三寸,将那道残念灼出一缕黑烟。
她却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哼,睫毛剧烈颤动,眼白泛起血丝。
\"阿辉......\"她的声音像浸在血里,\"我看见......宫殿......\"
陈万辉心口一揪。
他看见慕婉儿的瞳孔正泛起金雾,意识海深处翻涌的碎片开始凝结成画面:悬浮在虚空中的金色宫殿,每一片琉璃瓦都流转着星辉;黑袍人背对着她站在玉阶上,广袖垂落如夜,手中握着一颗流转着命运丝线的水晶球;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低语,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记住你的使命......否则他将永远无法挣脱。\"
\"使命?\"慕婉儿的嘴唇被咬破,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陈万辉衣襟上,\"挣脱什么?
谁的使命?\"
画面突然破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的镜面。
慕婉儿猛地睁开眼,眼底的金雾瞬间消散,只余下一片空茫的苍白。
她剧烈喘息着,伸手抓住陈万辉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阿辉,我好像......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他。\"她的声音发颤,\"他说他是我父亲?
可我连阿爹阿娘的脸都记不得......\"
陈万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神血在血管里翻涌如沸——命运之核、守护者、黑袍\"父亲\",这些碎片串起来的真相,比他之前预想的更危险。
他伸手覆住慕婉儿冰凉的手背,声音放得极轻:\"别急,慢慢想。\"
\"不,不是想。\"慕婉儿突然摇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是......是刻在骨头里的记忆。
就像现在这样,你疼我就疼,你在我就在......\"她突然抓住他后颈的神纹,\"是不是因为这个?
是不是因为我们被这东西绑在一起,所以他才......\"
\"所以他才用你当棋子。\"陈万辉替她说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望着碑上\"同生共殒\"四字,眼底暗潮翻涌——之前只当是血脉契约,如今看来,这所谓\"天命\"背后,竟站着个能篡改记忆、操控因果的存在。
雷长老收了剑,剑刃上还凝着未散的青光。
他走到碑前,指尖划过被金芒灼出的浅痕:\"老奴查过古籍,命运之核的掌控者自称'天命司',最擅长用血脉为契,将人驯成提线木偶。\"他转头看向慕婉儿,目光柔和了些,\"小姐后颈的神纹,怕是从娘胎里就被种下的标记。\"
慕婉儿的身体晃了晃。
陈万辉立刻将她搂紧,能感觉到她心跳快得像擂鼓:\"那......那我之前的记忆,阿爹阿娘,都是假的?\"
\"未必全假。\"陈万辉摸了摸她发顶,\"或许是被覆盖了。
就像在旧绢上重画新图,总有些墨痕透过来。\"他低头吻了吻她额头,\"但不管从前如何,现在你是陈万辉的人。
谁要动你......\"他抬眼看向夜色中的断垣,眸中寒光乍现,\"我就拆了他的天命司。\"
风突然停了。
碑亭外的碎叶悬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万辉的神念突然刺痛——东南方十里处,有一股熟悉的腐锈味正在逼近。
那是命运之核残念的气息,但比之前更浓,更......有活物的温度。
雷长老的玄铁剑再次嗡鸣,剑指东南:\"来者不善。\"
陈万辉将慕婉儿打横抱起,神血之力在脚下凝成金纹:\"先离开这里。\"他看向雷长老,\"你断后。\"
慕婉儿伏在他颈间,轻声道:\"阿辉,我刚才在记忆里......\"
\"等安全了再说。\"陈万辉打断她,脚步却放轻了些,\"现在,你只需要相信我。\"
他抱着她掠出碑亭时,余光瞥见玄铁碑上的\"同生共殒\"四字,不知何时泛起了暗红。
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正隔着时空,在这四个字上重重画了道血线。
夜色更深了。
远处传来狼嚎,却比往常多了几分尖锐——像某种蛰伏的东西,终于撕开了伪装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