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刷的大门，暗淡的朱红色如同凝固干涸的血一般令人作呕。薛府门前石阶宽阔，青石铺地，处处彰显气派，石阶两侧，深埋两列铸铁拴马桩。
张雅玉看着眼前阔绰的府邸，双手环着，轻摇着头颅，骤然冷笑。怪不得，薛宝儿如此嚣张，仗着以前武将的名望与权势，可那又有何用呢，失去的还得失去，朱红色大门刷得再新，干涸后还是令人作呕的赤褐色。
一个老嬷嬷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高高举着。身体剧烈颤抖。“张夫人，让大夫进来吧？我家娘子疼得死去活来。”
一胡须花白的大夫焦急来回踱着步。
“女子生孩子自古如此，你这位嬷嬷，何必大惊小怪呢。”其中一嬷嬷冷冷讽刺道。
老嬷嬷神色慌张，眼神犹豫，最终匍匐在地。口中喃喃道。“张夫人，那可是谢三爷的孩子。”
张雅玉面色灰败，冷漠背过身去，拳头死死攥紧。生得出是造化，生不出是命。
“贱婢，你胡说什么。”张雅玉身边的嬷嬷厉声呵斥道，重重踹了那老嬷嬷一脚。
“住手。”谢烨跳下马车，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搀住了摔倒在地的老嬷嬷。
“烨哥，薛娘子疼得厉害。大夫不让进。”老嬷嬷惊魂未定，拽着谢烨一顿哭诉。
谢烨拍着老嬷嬷的肩膀，附耳说了两句。那老嬷嬷止住哭泣，转身进了薛府。
张雅玉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她双眼通红，眉头紧蹙，语气凌厉。“六郎，薛府之事是你该管的吗？”她一步步朝着谢烨走来。
避无可避。谢烨低着头上前，拽着张雅玉的衣袖摇晃着。“嫂嫂，恕罪。”
张雅玉斜眼瞥了他一眼，气得浑身颤抖。男人都是一样的。遥想当初，她对谢烨尚属尽心尽力，一年四季，给他寄去的小物品不尽其数。她自认为尚算贴心。可终究抵不过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
张雅玉用力拽开谢烨的手，蛮横往后推。她声音哽咽，语气冷淡。“别叫我嫂嫂，薛氏贱人才是你嫂嫂。”她越想越气，这几个月憋在她心中郁气，她要一股脑儿的通通发泄出来。她用力推拽着谢烨，拳头如棒槌一般敲打在谢烨身上。
谢烨不敢反抗，直愣愣迎接着张雅玉的怒火。面对张雅玉的哭泣，有那么一瞬，他有些同情面前这可怜的女子。真心爱慕的男子去同其他女子生儿育女。那痛彻心扉哭泣让人不能直视。
“嫂嫂，别哭了。”谢烨动作温柔擒住张雅玉的手臂，生怕伤害到她，他温言细语安慰道。这一切都让他羞愧难当，仿佛伤害面前女子的人是他。
张雅玉不堪重负，身体径直往下坠，她大声哭泣着，一旁的嬷嬷赶忙上前搀扶。谢烨骤然松了一口气。
“大夫呢？大夫怎么不见了。”其中一嬷嬷四下张望，忧心忡忡喊了一声。
张雅玉脑袋晕乎乎。刚才跟谢烨这么一闹，大夫该不会偷溜进去了吧？她压抑住心中不满，瞅着守在门口的两仆妇。
两仆妇摇头，皆道大夫打道回府了。张雅玉心有疑惑却没有深究。
谢烨长长叹了一口气。“三嫂，三哥不在京城，事情尚未闹开之前，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守着。”
张雅玉脑子晕乎乎，她强打精神，冷笑道：“一丘之貉。”她眼里全是鄙夷。她微微转头，仆妇搬出一张椅子，她不紧不慢坐了上去。
谢烨急了，小心翼翼上前。三嫂滞留在此处。不知会招惹来多少朝廷之人的非议。“三嫂，你这是何必呢，此事等三哥回来在做商议。”
等，所有人劝她等，她等不了，再等下去，这贱妇的儿子该生出来了。想母凭子贵，荒唐。争平妻之位，笑话，这薛宝儿也不看看谢灿的正妻是谁，她张雅玉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吗！
张雅玉不为所动，甚至让仆妇上茶，她示意谢烨坐下来一并饮茶。
谢烨哪敢坐下，他蹲在张雅玉身旁，仰着头，一脸渴求道。“嫂嫂，我求求你，先回去。宝儿姐安危，我会担着。”
张雅玉讪讪笑，妇人生孩子如同鬼门关走一遭，薛宝儿是死是活，她不关心。她慢条斯理冷笑。“六郎，我哪里都不去，那贱妇口口声声说孩子是谢三郎的。好的很，我作为谢府当家主母，有义务接孩子回去认祖归宗。”她浅浅啜了一口茶水，语气凌厉嘲讽。“毕竟，这孩子是永平侯府的第一个男孙。”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她就不信了，薛宝儿命这么好，能一举得男。
谢烨大惊失色，张雅玉嘴角上扬，面色苍白，唇色艳丽如血，嘴巴一开一合，里面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底，仿佛里面藏着吃人的猛兽。他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永平侯历来子嗣艰难，不断有人游说她，让她知进退，为了谢灿前途，凡事多忍让，可她张雅玉凭什么要忍让。堂堂尚书嫡女，连一天舒心日子都没有吗？凭什么呢？
谢烨眉头一皱，从古至今，世家大族最忌讳庶子为长。这无形是挑战婚姻缔结两姓之好的本意。“三嫂，这子嗣之事，等三哥回来再议。”
张雅玉眸色沉沉，长公主的话尤在耳边回荡。“雅玉，生为女人，凡事都得忍让，陛下的子嗣皆为嫔妃所出。皇后娘娘如若没有容人的肚量，这皇后位置能保得住吗！你认真想想吧。”
张雅玉冷冷说道。“六郎，不用劳动你三哥，外室薛氏以及即将出生的孩子，我一并接回府中并好生伺候。”容人的肚量她没有，不过她有雷霆手段。薛宝儿落去她手中，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谢烨彻底慌了神，薛宝儿一向孤傲。怎甘为妾，圣泉闹这么一出，纯粹要借舆论给谢灿施压，以给她正名。谢灿现下不在京城，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啊——疼——”姜姚捂着耳朵，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不知怎么的，源源不断灌入她耳中，魔音穿脑也不过如此吧。
正房守着两个仆妇，正拦着产婆，不让其进入。
“大小姐晕了。”一丫头神色慌乱跑了出来。
产婆哆哆嗦嗦转头，眼里全是祈求之情。产房内如此大的动静，该是生产的关键时刻。
“你们要干嘛！人命关天。薛府岂容你等放肆。”姜姚眼神凌厉，单手握住其中一仆妇的手腕，用力一扭。她管不了这么多了，为确保薛宝儿安全，她只能这样做。薛宝儿昏厥，如何生孩子，如若孩子胎死腹中，她如何跟谢烨交代。她心一横，又用了两分力。
呀——那仆妇尖叫，双腿发软，身子立马变形，向一边躬去，她面色惨白，热汗咕咕往外冒。另一仆妇警惕后退。
“还不走。”姜姚盯着那两仆妇，目光凌厉，气势凌人，她骤然松开手臂，冷冷呵斥道。
两仆妇吓得腿软，慌不择路跑了。徐妈妈感激涕零跪在地上磕头。
姜姚甩着手，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她见义勇为，救了薛宝儿与孩子呢。
产房设在正房的西侧，夕阳下，室内充斥着阳光味道。墙角架着两个大火盆。薛宝儿满身大汗蜷缩在被褥中。她面色潮红，气息微弱，此刻已昏厥。
“热水，快来热水！”产婆掀开被褥，查看生产情况。大夫也神色慌乱跑了进来。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碗碗参汤灌入口中，薛宝儿终于恢复神智。
姜姚缩在角落，不敢上前观摩。况且，她一个未婚女娘，就不该进入产房的。虽说是现代人，不讲究这些。可协助产妇生产这忙，她真帮不了一点。随着被褥一层层掀开，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小娘子，你过来帮忙。”产婆急不可耐扶正薛宝儿，招呼着姜姚。姜姚愣神，反复确认后，不得不上前。
待看清要干嘛后，姜姚吓得缩紧脖子。一条白布条悬在房梁上，薛宝儿双臂挂在白布条上。她需要固定住薛宝儿身体，避免滑落。
站着生产？姜姚吓尿，这种方式，她从未见过。薛宝儿呻吟挣扎，身体一次次滑出白布条。她需一遍遍搂高薛宝儿的身体。汗臭，血腥，各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交织在一处。
噗嗤一声，羊水咕咕咕流了出来。姜姚吓得面色惨白。这，破水了，肠子会掉出来吗？生产这玩意会不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