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搁在角落的碳盆早已熄灭。炭灰绵软，灰白，死寂的瘫在盆中，像几只被冻僵的蛾子。
姜姚无力瘫坐的青石板上，寒气如针，刺得人骨节生疼。
康继宗怯怯溜入铺子，羞愧难当绞着手。“人终于走了，搞这么大阵仗，安远伯要干嘛？”
姜姚心中怒火噌蹭往外冒，她撒泼一般用力捶着地。眼神如刀尖利斧，刀刀暴击。“概不赊账，概不赊账，概不赊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经此一遭，她确实怕了。怕追债，怕权贵无故扣罪名，怕他人侮辱。
康继宗面露难色，权贵制衣皆是冲着“锦鲤”的名声来的。概不赊账如同一个紧箍咒，那个府邸会当月结算费用，有了这个限制条件，这无疑斩断他与权贵之间的约定，再说了，他手艺再好，无人欣赏手艺算好手艺。
谢烨送走浩浩荡荡一群人，回来看到可这一幕，小娘子如同撒泼的孩子坐在地上。“夏荷，你干什么？让人笑话。”
笑话？她不怕笑话，不立规矩不成方圆。姜姚活动着冻僵的手指，缓缓爬起，她眼神凌厉望向康继宗。“继宗，你要给各府做衣裙，袍子，我没意见。可追债之事，你得负责。”她越说越大声，情绪一下失了控。冒充权贵家家奴追债乃权宜之计。大家都是文明人，她不愿让人抓住痛脚不放。
追债？康继宗面露难色，不知是否是几千年奴性的使然，今日安远伯一来，他腿都软了，缩在后仓房内，不敢露脸。
谢烨拽着姜姚的胳膊，心情复杂安抚道。“夏荷，你安静一些。”他双手搁在她双臂上，目光炯炯盯着她，引导她自由呼吸，深呼吸。待她情绪稳定后，他的目光不由软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道：“安远伯今日来不是为了秋后算账的。”
姜姚重重喘息着，她笨拙揉搓着双手，指骨节发出枯枝折断的声音，她浑然不觉。
康继宗一脸好奇追问道。“烨哥，那安远伯来此处干嘛的。”地面脏了，他嫌弃皱眉。
谢烨摇头，这种事怎么能对外说呢。他拽上姜姚的手，回头吩咐道：“康兄，看好铺子，有事来薛府找我。”
薛府？康继宗不明所以皱眉，不待他点头。门帘让人撞开了，风骤紧，刮得面颊生疼。他不得不瞥过脸去，半眯着着眼。
“烨哥，不好了，薛大小姐难产了。”一个仆妇跌跌撞撞扑倒在地。
谢烨面色惨白，他神色慌张，踉踉跄跄后退。他蠕动着嘴，“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康继宗如吃瓜群众一般兴奋。薛大小姐是谁？产妇与谢烨有何关系。可惜，他不在国子监，不然能懂的更多。
那仆妇微微抬起头，神色慌乱，欲言又止。姜姚看清来人，此人正是薛宝儿身边的老嬷嬷。
姜姚回过神来，呵斥道。“徐妈妈，人命关天，你杵在此处干嘛，派人去寻谢三爷呀。”她腹诽不已，谢灿真是当了一个便宜爹，娃儿都出生了，爹却找不到了。
谢三爷？康继宗捂紧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徐妈妈面露难色，一个劲摇头。
谢烨神情焦躁不安，拽上姜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解释。“三哥不在京城，三哥跟随陛下去春狩了。”
春狩？春天打猎？莫非文帝疯魔了。春天万物复苏，动物繁育。春天去狩猎，有违天理。
徐妈妈忙跟了上去。姜姚愣神，薛宝儿生孩子跟她有何关系，她跟过去算什么一回事，她又去凑什么热闹。
谢烨急不可耐问道。“徐妈妈，你怎么来的。产婆怎么说的？”他一时为难，送走孙玉龙，送走安远伯。马车不在，他发现他们只能走着回去。
徐妈妈急得一头热汗，腿脚颤抖起来。她抹着额上的汗珠。满脸惭愧说道。“烨哥，谢府的仆妇堵住了薛府的正门，产婆进不去。”
谢烨不由一愣。三嫂派人堵薛府，产婆进不去。薛宝儿危在旦夕。这种种事件，容不得他细想，他猛的向前，伸手去拦疾驰而过的马车。
“谢烨，你不要命了。”姜姚咯噔一下跳起，上前一把拽住谢烨的衣襟。马车呼啸而过，并没有停留半分。
“夏荷，你拦我干嘛？”谢烨回头，冲着姜姚大吼道。他攥紧拳头，满脸的愤怒。“三哥不在，宝儿姐再出事，我难辞其咎。”
姜姚愣神，不敢辩驳半句。心知薛宝儿对谢烨来说，尤为重要。她无可奈何跑到路中央，扯起裙摆，用力煽动着。
谢烨愣住了，妓子都不这样招揽生意。小娘子以这种方式拦车，他心里别扭得很。
姜姚终于拦下一辆马车，车夫年龄不大，愣头愣脑伸出头来抱怨。“小娘子，嫌命长吗？小心撞车。”
谢烨挡在姜姚面前，塞银子给车夫。“人命关天，别墨迹，永城侯府。”话毕，他推搡着车夫的头颅，转身护着小娘子上车。
“我去干嘛？”姜姚不情不愿扭动着身体。两军开战，她去当炮灰吗？她又不蠢。
“你有经验，快走。”谢烨回头去拽徐妈妈。
“我有经验，我有什么经验？”姜姚絮絮叨叨说道。此话有歧义，她生气了，转过头去，不理谢烨。
谢烨坐立难安，不得不出声安慰。“夏荷，你可是大夫，你有照顾产妇的经验。吕大夫生产时，你不是也在场吗！”
呵呵，姜姚翻了一个白眼，马车动了起来。待谢冷静后，他沉吟道。“徐妈妈，三嫂派人堵了薛府大门，为何不让产婆从偏院进。”
徐妈妈彻底傻眼了，偏院通主院，各有大门进入，她甚少入偏院，一时记不住。这么简单问题绕来绕去多耽误时间呀。
姜姚看出徐妈妈眼中的为难，她换了一个谢烨关心的话题。“徐妈妈，薛大小姐为何会早产。”
徐妈妈眼里全是愧疚之情，她垂着头，一言不发。薛宝儿之所以会早产，难产，这都得怪薛宝儿脾气大，执拗，任性。谢三爷几月不来薛府，薛宝儿心里不免急躁。一旬有三天或四天派人去请。理由更是五花八门。想念了，磕碰了，身子不舒服了，胎儿闹腾得厉害。这种种闹腾行为只换来谢三爷的一句话。“仕途艰难，宝儿该体谅。”薛宝儿那是欺软怕硬的主，仕途艰难，这恐怕又是尚书府搞的鬼。今日，薛宝儿寻不到谢三爷又得不到谢三爷的只言片语，亲自登门去找，口舌之争一触即发，仆妇推搡间，薛宝儿动了胎气。继而出现了难产的状况。
谢烨更是疑惑不已，见徐妈妈不吭声，未免急躁。“徐妈妈，我三嫂为何派人去堵薛府门户。”他估计，谢灿与张雅玉达成某种约定。只要薛宝儿不吵不闹，不承认私生子，张雅玉权当此事没发生过。只要张雅玉不和离，她正妻的地位稳若泰山。
徐妈妈低着头，绞着手，情绪低落。“大小姐今日去谢府寻谢三爷。”
谢烨心里咯噔响了一下，三哥陪陛下去春狩，不在京城，薛宝儿上门寻人，寻不到。偏偏遇偏偏，薛宝儿正巧撞上怒火中烧的张雅玉。可想而知，针尖对麦芒。谁都不愿意退让半分。
谢烨眸色沉沉，心里不断打着鼓。“徐妈妈，待会，你带产婆由偏院进，我去正门会会三嫂。”
“我呢？”姜姚情绪低落。她能不参与此事吗？她欲回燕春楼，不知月娘挑人挑得如何？方昌盛说服能力强不强，张娘子又能为她省下多少银钱？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她去运筹帷幄。谁生孩子跟她又有何关系呢。
“夏荷，你得去照顾宝儿姐。”谢烨交代完毕，伸头去催促马夫。
姜姚翻着白眼，心里郁闷不已。两姓家奴。这名号，她是摆脱不掉了吗？谢府的老妈子，薛府的奶妈。
“双倍工资，爽歪歪!”
“跪求两姓家奴的职业，黑白通吃。”
“未婚奶妈，嘻嘻，奶牛吗？如何产奶？”
“跪求奶妈，嘬一口奶，生命值爆长。”
姜姚看着头顶上的字幕，泪奔。此奶妈非彼奶妈。游戏中奶妈血厚，抗揍，处于团队核心地位。现实中，她这奶妈的角色只能处处受人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