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普丽尔没想到江和玉有个大房子,就在苍林星。
院子很大,独栋别墅拔地而起,从院墙上看还是很新的样子,应该是刚建成没多久。
院子里面还是乱糟糟的,杂草丛生不说,还有些多余的砖石土块左一堆右一堆的杂乱摆着,花坛还没做好,一簇簇花就那么歪歪扭扭的随意摆在地上。
埃普丽尔确信自己过去从没来过苍林星,可他总觉得好像在这里生活过很久,一切的细节他都熟悉无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埃普丽尔有些懵懂的去看江和玉,“嗯?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远处有个监工模样的虫朝这里飞过来,大概是没想到江和玉会出现,他看起来神情紧张极了。
江和玉轻叹一声,回埃普丽尔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埃普丽尔能听出江和玉心情不佳,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虫来了,他们又有事要谈,埃普丽尔就没再追问了。
那确实是个监工,天气炎热,他还在干活,穿着马甲也出了不少汗,那件马甲袖口大,领口很低,能看见胸膛处。
埃普丽尔眼尖的瞧见那监工胸口露出的半个刺青,面积不算很大,是一个几头凶兽盘踞的姿态,栩栩如生,好像随时准备暴起,给出致命一击。
他觉得很眼熟,却想不起这是什么标志,更加记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那个监工身形高大,比江和玉还要高上一个头,离得近了压迫感越来越强,他最后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他们两个面前。
埃普丽尔有点警惕,贴近了江和玉站定,江和玉此刻的声音没有和他说话时那么温和,语气中有点质疑的意思。
“怎么这么慢?”
那监工腰弯了下来,努力和江和玉站在同一高度,然后十分歉疚的和他说道:“实在是有些材料难找,再给我们两天,两天一定能处理好。”
“湖边呢?”
“办好了。”
飞行器慢慢降落在这片世外桃源里,江和玉带着埃普丽尔走了出来。
有一大片湖泊坐落在群山之中,四周树林茂密,鸟雀声叽叽喳喳个不停,岸边有一个遮阴的凉棚,里面摆着软榻、小桌和摇椅。
东西很全,江和玉依然不嫌累,里里外外认真布置了一大通。
埃普丽尔这才发现,江和玉原来一早就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带着。
两个鱼竿用架子架好了,就放在椅子边上。
埃普丽尔一来到这里就觉得奇怪,不是奇怪于为什么钓鱼要坐摇椅躺着钓,而是奇怪于小桌上干干净净,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吃的。
什么吃的?
就是那种白白的,软软的,热腾腾的。
糯米糕。
“你饿吗?吃不吃糯米糕?”江和玉把一小碟糯米糕放在了小桌上,摘下上面的保鲜膜,香喷喷的糕点一下就吸引住了埃普丽尔。
他的心怦怦直跳,有种难言的悸动在胸腔里扩散,他胡乱回道:“不饿,快点钓鱼吧。”
然后他赶紧随便挑了一个摇椅半躺了下来。
摇椅晃起来的时候吱嘎吱嘎响,所以鱼竿在旁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鱼也不傻,没有白送上门来的。
埃普丽尔的鼻尖是浓郁的青草香,让他觉得心安,微风吹起来无比惬意,他本来就对钓鱼无感,没一会竟然就这么无聊得睡着了。
江和玉就站在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
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腿发麻,眼眶发酸。
此刻的景象好像和过去慢慢重叠起来。
江和玉把埃普丽尔从轮椅上抱下来,小心的放在摇椅上,再用毯子盖好,不让他受风。
他右手边是鱼竿,左手边是一碟糯米糕。
他站不起来了,不过胳膊还能动,所以有力气的时候还能随手挥两下,也算是在认真钓鱼了。
他精神不济,脑袋搭在靠背上,梳得整齐的白发没一会就在椅子上蹭乱了。
钓鱼钓着钓着还总会睡着,他闭着眼睛,呼吸是轻的,所以江和玉总要吻一吻他,试探他的脸颊是不是还暖着。
哪怕是在最后的那段时间,埃普丽尔还是美的,他脸蛋光滑,一点皱纹都没有,只是头发白了。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真真是仙人之姿。
他太好了,所以天都要收他。
埃普丽尔强打起心神,声音轻微的喊着,“和玉啊。”
江和玉总能第一时间听见埃普丽尔的呼唤,所以他迅速起身,来到埃普丽尔的身侧,他半跪在椅子旁边,把那手牵过来,用脸颊去轻蹭温热的手心。
“嗯?怎么了?”
“我怎么总是在拖累你呢?”埃普丽尔的声音轻得快要被风给吹散了。
江和玉轻吻他的掌心,“娘子,不要这么说。”
“夫君,你还,年轻着呢,以后啊,好好活着。”
江和玉把他横抱起来,带着他一起来到一旁的软榻上,将他拢在怀里,一下一下的亲,亲他浅浅的酒窝,亲他挺翘的鼻尖。
“我做不到。”
“那,可不行,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埃普丽尔说得断续,一句话被他打碎了才费力的讲出来。
“好,那我答应你。”
听到满意的答案,埃普丽尔轻轻柔柔的笑了。
“夫君啊,天黑了,黑的,好快。”
江和玉抱着埃普丽尔轻轻的摇,阳光刺眼,照不透他心底里的阴霾,也驱散不尽那种深深的,刻入他骨髓里的恐惧。
可他声音里依旧听不出半点异样,“是啊,今天确实黑的很早。”
“天黑,就该,睡觉了,我,有点,困,等,明早,你再,叫醒我吧...”
“好。”
“夫君。”
“嗯?”
“下雨了。”
“嗯。”
那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江和玉的眼泪砸下来,比苍林星初春下的雨还大,搞得像是凉棚外面也下了急雨。
有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惊起了森林中一大片的鸟雀,埃普丽尔的小跟班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围在凉棚四周。
凉棚他们进不去,里面那个好像疯了的家伙,就那么一直抱着,谁都不让碰。
丧钟起。
埃普丽尔在江和玉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