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州,东临关。
此关并非衮州州府所在,却因其扼守浩瀚东海的险要位置,成为衮州抵御海上威胁的最后一道防线,战略地位重中之重。
正因如此,衮州司隶校尉部的总部才设于此地,重兵驻守,戒备森严,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与往日的繁华不同,如今的东临关笼罩在一片萧瑟与不安之中,宛若一座死城。
夜诏南风尘仆仆地抵达东临关,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街道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衣衫褴褛的行乞者,瑟缩在角落里,眼神麻木而绝望,毫无生机。
昔日人来人往、喧嚣不已的景象,早已被“海妖作祟”的传言击得粉碎,不复存在。
“海妖作祟”,这四个字,如同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整个东临关,弄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天灾频繁,加上地处大燕边境,本就民生凋敝,如今又添海妖肆虐,更是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百姓们整日活在恐惧之中,天一黑就闭门不出,街道上根本就没有几人,冷清得可怕。
夜诏南并未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第一时间前往司隶校尉部报到上任,摆出新任特使的架子,耀武扬威。
相反,他选择了低调行事,先在关内找了一家名为“迎客来”的客栈落脚,准备稍作歇息,暗中观察一番再做打算,以求摸清情况。
“迎客来”客栈是东临关内为数不多还在营业的客栈之一,虽然生意冷清了许多,但勉强还能维持,苟延残喘。
夜诏南要了一间靠后的僻静房间,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并非繁华街景,而是空旷的街道和萧瑟的景象,一片死气沉沉。
他信步走下楼,在客栈大堂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清茶,一边品茗,一边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夜诏南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微凉,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复杂难言。
他一边品茗,一边暗中观察着客栈内的情况,细细揣摩着每一个细节。
突然,客栈大堂内传来一阵嘈杂的打闹声,打破了原本的沉寂,将夜诏南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几个身材魁梧的打手,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粗鲁地推搡着将他往门外拖去,那汉子挣扎着,嘴里不停地求饶着,显然是吃了霸王餐,被掌柜招来的打手教训。
“没钱还敢来这里吃酒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尖酸刻薄地叫骂着,满脸鄙夷。
就在这时,邻桌的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忽然抬起手,大喝一声:“掌柜的,这位客官的餐钱,算在我的账上!”
这人虽然衣衫破烂,但还算整洁体面,与周围那些真正衣不蔽体的乞丐不同。
掌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落魄,但言谈举止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不像是个长期混迹于底层的乞丐,不禁有些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
“你…你确定?”掌柜怀疑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确定。”那人点头道,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好,那就多谢客官了。”掌柜想了想,觉得先稳住此人再说,随后又对那吃霸王餐的乞丐恶狠狠道,“算你运气好!把他给扔出去!”
夜诏南仅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此时虽仍穿着一身官服,但此事不归他管,况且吃霸王餐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他也管不过来,犯不着为此事操心。
然而,没过去多久,那仗义之人却突然双手抱头,身体微微颤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大声喝道:“来吧!”
这一幕,不仅掌柜愣住了,夜诏南也愣住了,周围的食客也都被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好家伙!原来这人也是吃霸王餐的!
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掌柜瞬间就来脾气了,脸涨得通红,怒吼道:“好啊!你小子,没钱还敢在这里装阔!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着,他一挥手,几个打手立刻围了上来,摩拳擦掌,准备教训这个“小乞丐”,好好出口恶气。
不出意外,小乞丐被打了一顿,惨叫连连,刚才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全无,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夜诏南看不过去了,便上前为他付了饭钱,解救了他。
老板收了钱还不觉得解气,但见夜诏南气度不凡,更是一身官服,也不愿将事情闹大,于是便放过那小乞丐,自认倒霉。
夜诏南走出客栈,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只见那个刚刚被解救的小乞丐正一瘸一拐地向他追来,脸上写满了感激,眼中闪烁着泪光。
“恩公!”小乞丐气喘吁吁地跑到夜诏南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诚恳,“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夜诏南眉头微皱,他原本只是出于一时不忍,出手相助,并未想过要对方回报什么,更没有施舍的意图。
他上前扶起小乞丐,淡然道:“你无需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恩公这样说,可折煞小的了!”小乞丐却不起身,依旧跪在地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恩公如此大恩?小的虽然身无分文,但也算是读过几年诗书,得人因果千年记,恩公一饭之恩,小的永世不忘!”
夜诏南闻言,心中不禁对这个小乞丐多了几分好感。
他虽落魄如此,却依旧保持着几分仗义,言语之间也颇有几分文人的气质,与一般的乞丐截然不同,实属难得。
不过,夜诏南此行身负重任,实在无心与一个乞丐纠缠不清,他需要集中精力完成任务。
夜诏南原本已经准备好将小乞丐打发走,毕竟他此行目的重大,不宜与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过多纠缠,以免节外生枝。
然而,就在这时,街道上几名流浪汉的对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打破了夜诏南的计划。
“冯家小姐又派粥了,还愣着干嘛?”一个流浪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和兴奋。
“多谢老兄!我等会就去!”小乞丐立刻回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感激。
夜诏南原本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听到这话,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小乞丐身上,若有所思。
他眉头微挑,问道:“你不是刚吃过了,还饿?”
小乞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解释道:“回恩公,小的虽然刚吃过,但…这肚子,总是填不饱,可能是小时候饿怕了。”
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也变得凄凉起来:“小的本是焱县人士,十年前,原本的村子毁于火山喷发,那时候小的刚在外地书斋读书,虽然逃过一劫,却也因此无家可归,从此开始行乞流浪。
也是因为小时候饿怕了,所以小的发誓,情愿挨打,哪怕是饱死,也不愿意再挨饿!”
听完小乞丐的悲惨遭遇,夜诏南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夜诏南也不想再过多地提及对方的伤痛过往,以免揭开伤疤,徒增伤感,影响他的情绪。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问道:“这冯家小姐经常派粥?”
无独有偶,驻守东临关的其中一位副使,便是姓冯,这不禁让夜诏南心生疑惑。
夜诏南之所以如此关注冯家,是因为他此行除了调查海妖传言之事,还需要摸清衮州司隶校尉部的底细,这是他的主要任务之一。
而这位冯副使,作为东临关的实权人物,自然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