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岂可信,义女谋救夫。
展燕进入禇盼儿闺房,呆呆立着,满脑子都是那封密函的内容:
大人木村武陟:
今已按约定,入戚弘毅军中为向导。
戚弘毅认为我身负深仇大恨,不疑有他,将在五日后出兵攻寨。
届时,监军项人尔将以疑兵攻打正门,戚弘毅自领奇兵,随我走寨后小路,奇袭营寨。
攻寨之时,我必如约引戚弘毅走寨后双木桥,使其进入陷阱,临险要之地而不得自保,祝您大破戚弘毅军。
我所以舍深仇大恨而为此不义之事,不作别图,只为妻子盼儿平安。若大事得成,请大人务必如约,放盼儿与我共归乡梓。
我诚心信任,望大人万勿负约!万勿负约!万勿负约!!!
再拜!
草民涂畔
信中的内容让展燕心中一团乱麻,待看到禇盼儿,更是如是想道:
禇盼儿心心念念要沟通官府救自己脱离狼巢虎穴的夫君涂畔,却卑躬屈膝投靠倭寇,欲带戚弘毅大军走入歧途,行为虎作伥之恶举。
如此看来,当初他并非侥幸逃脱,而是与倭酋木村武陟有谋在先,乃是以禇盼儿为质,用以图谋戚弘毅大军的奸细。
可是,这要自己怎么同禇盼儿说起呢?
更重要是,一定要在五日之内将消息传出,否则,戚弘毅大军必将陷入危险之中,自己这一伙人也将陷入孤立无援,难以保全的地步。
惶然无措之际,禇盼儿竟先起身朝自己走来,开口未问此行结果,却是一眼看见展燕肩上的伤口,忙扶展燕坐下,掀开衣服露出肩头,用一些干净衣物扯成布条,一边心疼地问她如何伤成这样,一般为她包扎止血。
直至此刻,展燕才晃过神来,方看见此刻的禇盼儿早已卸去脸上煞白的妆容,盘发也披散下来,只着一身素白的内衣,完全不似初见时浓妆艳抹那般俗气,倒更显得超尘脱俗,好一个娇柔可人的江南女子。
可她越是这般,展燕就越觉得心痛,不忍瞒她又不敢不瞒她。
直到禇盼儿细心地将展燕的肩上包扎好了,先开口问道:“看你这伤,这趟定是凶险万分,可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既被问到,展燕也不打算隐瞒,只将信中之事讲出,只隐匿了涂畔的姓名以及哀求木村武陟信守承诺释放禇盼儿的话语。
禇盼儿听罢,义愤填膺,道:“是何人行此不义之事?真是助纣为虐,实是我族中败类。”
展燕不会说谎,听禇盼儿问是何人传信,又不好直说,于是只缄口不言。
禇盼儿却心细如发,见展燕神色有异,目光躲闪,心中一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似乎猜到些什么,怔怔道:“是他,定是他,我说他文文弱弱的,怎可逃离这龙潭虎穴?天底下怎就有如此凑巧之事?定是他救我心切,才猪油蒙心,做了这与虎谋皮的差事。”
说着话,禇盼儿竟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展燕见此情形,却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愈发地心乱如麻。
她环顾四壁,只觉得前途渺茫,生死难卜,自言自语道:“可惜我明知此等大事,却无法将消息传出,若是我们几个没有被倭酋木村武陟分开,哪怕只有陈忘陈大哥在此,定会有奇策妙计。如今只有坐以待毙,却叫我心急如焚。如此枯等,还不如拼了这条性命,找老贼一决雌雄。”
展燕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见禇盼儿只是哭泣不语,更加心焦如焚,耐不住火爆脾气,重新掏出私藏的飞鸟铁片,道:“横竖不济,大不了本姑娘拼了一条性命杀出去,或许有幸与陈大哥一见。”
说罢,便转头朝向门外,大步流星而去。
“姑娘且慢!”
展燕正欲拉开房门,却听禇盼儿突然开口阻止。
回头看时,却见她已起身端坐,眼中虽泪痕未干,面上却多了几分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展燕回身问道:“慢能怎的?如今身陷牢笼,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死战求生。”
“今在倭寇巢穴,防备森严,如何得脱?姑娘可知,此去非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禇盼儿劝道。
“本就无有生机,但我宁死不事那老贼。”展燕说罢,才意识到此话可能会伤了禇盼儿的心,却不知如何转圜,姑且截住话头,低头不语。
禇盼儿却似习以为常,并不显露任何在意的样子,只是问道:“姑娘,你口中的陈大哥,真有那么神,有那许多的奇计良策?”
“这是自然。”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展燕干脆坐在禇盼儿对面,将从北至南一路经历与禇盼儿说了。
不知多少时辰,待展燕说完,禇盼儿敬佩的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若将这消息传知这位陈忘大哥,或许他便真有妙策,能避免戚将军误入陷阱之中。”
“那是自然。”
直至现在,虽不知大厅中陈忘与倭酋究竟做了何种交易,可展燕仍然信任陈忘。
可她随即便垂下头来,道:“可我却无法将消息传出。”
“或许,我有一法可试。”禇盼儿言道。
“你有办法?”展燕露出满脸期待,看着禇盼儿。
禇盼儿不负期待,缓缓开口道:“既然倭酋木村武陟答应五日后成婚,中原婚礼,须请动亲朋宾客赴宴。展姑娘如今远离家门,陈忘、芍药、杨延朗、白震山便是宾客,可各寄请柬一封……”
“你是说,将机密事写在请柬之上,反正那倭酋看不懂中原文字,便可借此传递消息。”展燕抢答道。
禇盼儿却在摇头:“倭酋木村武陟生性多疑,虽不通中原文字,然而他弟子众多,其中的柳生浮云便长于中原,若要验看请柬,并不为难。”
思忖片刻,禇盼儿接着道:“可将请柬以精美信纸封装,只说图个彩头,却将密事写在信纸背面,或许可以一试。”
展燕一拍脑门,叫一声哎呀,没料到自己想破头来想不出的方法,这盼儿姑娘刚听闻夫君涂畔……哭泣之中便思得良计,真堪称是女中,女中……女中陈忘。
只是有一节展燕仍然想不通,于是问道:“盼儿,你既知夫君与木村武陟暗自勾连交易,若此战戚弘毅军入圈套,倭寇大胜,那倭酋若守约,便会放了你和夫君,为何又要帮我传递消息,给戚将军通风报信呢?实在令人费解。”
禇盼儿擦干脸上泪痕,看着展燕,一字一句说道:“与虎谋皮,虎焉能予之。倭寇如豺狼恶虎,岂有信义可言?夫君是读书人,天生柔弱,救我心切,才一时不查,误中倭寇奸计,甘担千古骂名,行此不义之事。事成之后,且不论倭寇是否守诺,即便侥幸得活,也再无颜在国中立足。妾身别无他图,只愿将此恶谋破解,以赎我夫君之罪,只愿事后戚将军念我一片诚心,能将功过相抵,勿开罪于夫君才好。”
展燕看着禇盼儿,点了点头,道:“我们与戚将军有交,若能得脱,定替你求情。”
于是二人定下计策,寻机向木村武陟提出此事,又从木村武陟口中得知陈忘与芍药居宾客木舍中休养,白震山与杨延朗被安排在劳工营做工,便无须准备四份请柬,只写了两份分别送出。
写请柬之时,展燕只叫禇盼儿将给陈忘的信封内侧写上机谋,杨延朗那封则不必理会。
只因她料定以杨延朗的智慧,绝不会想到去拆看信封,反而会加大暴露的风险。
禇盼儿则不这么想,只觉得多一个人看到,便多一分机会,且若倭寇若怀疑信封中有异常,又何必在乎多拆一封呢?
于是她坚持写了两份,此无意之举,日后却起了大作用,在此姑且按下不表。
且说这木村武陟拿到婚礼请柬,并未立即送出,而是先召弟子柳生浮云先行拆看,见请柬中都是邀约参加婚礼的语句,并无其他,才重新封装送出。
若依着展燕,直接写上密谋,怕是未及送出便暴露了。
不多时,请柬便分别送至陈忘芍药及白震山杨延朗手中,他们各自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戚弘毅究竟会落入圈套吗?
双木洲龙潭虎穴,看江湖儿女如何搅动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