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死寂。
只有那一声清脆的“咔嚓”骨裂声,在无边的魔气中,久久回荡。
沉疴呆呆地看着自己那被轻易捏碎、正在缓缓消散的手腕,感受着从对方手掌中传来的,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充满了绝对“秩序感”的魔圣之力,他那颗身为大天魔,历经万载风霜而始终狂傲的心,第一次,陷入了彻底的迷惘与不解。
为什么?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一整具魔圣骸骨之中,积攒了足足万年的原始魔气!其总量之庞大,其意志之混乱,别说是一个区区人族的金丹修士,就算是一尊真正的化神境大能,在没有任何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被如此野蛮地灌入体内,也只会被瞬间冲垮神智,沦为一个只知杀戮的魔奴!
他……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凭什么能够降服这股连自己都只能小心翼翼“借用”的力量?!
沉疴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暴怒、不甘、惊惧、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而与他这片混乱心海形成最鲜明、最讽刺对比的,便是楚轩那双冰冷、平静,充满了绝对理智的眼眸。
“噗——!”
就在这死寂之中,另一边,死里逃生的镇灵神君“封”,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暗沉如墨、带着丝丝腐朽气息的血液。
这是“魔婴丹”的药力耗尽,开始疯狂反噬的征兆!
“封”看着眼前这逆转乾坤的一幕,那张布满血痕的脸上,露出一抹既复杂又欣慰的惨淡笑容。
但下一刻,他浑身剧烈一震,那件本就被血痕布满的“瓷器”肉身,再也无法维持最基本的形态。
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他的整条左臂,从肩膀处开始,寸寸断裂、剥落,最终化作无数细小的惨白碎片,如一捧尘埃般,簌簌落下,消散在了浓郁的魔气之中。
他那盏本就微弱的生命魂火,已然到了即将彻底熄灭的边缘。
“封”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楚轩,用尽自己最后的神念,传递出了一道断断续续的讯息:
“杀……了……他……我……撑……不……住……了……”
这句催命符般的传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沉疴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看到“封”那崩解的肉身,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复仇的快意,反而被一股空前巨大的恐惧与绝望所笼罩!
他被逼到了最后的绝路!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此刻的楚轩,虽然境界未曾突破,实力却诡异的攀升,如果继续坐以待毙,等待自己的,必将是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吼——!想杀本座!就凭你们两个……还不够资格!!”
沉疴发出了歇斯底里,状若疯魔的怒吼。他猛地燃烧魔魂,爆发出一股巨力,竟硬生生地从楚轩的钳制中挣脱开来,身形疯狂后退,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他眉心那枚象征着阿修罗王族尊贵血脉的印记,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妖异血光,仿佛要燃烧起来!
“这是你们逼我的!这全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那双猩红的魔瞳中,闪烁着最极致的疯狂与决绝。
他要做阿修罗族传说之中,不到灭族之时,绝不可轻易动用的最终禁忌之术——血脉融合!
只见沉疴那虚幻的身躯,竟缓缓地摆出了一个无比古老、无比虔诚的祭祀姿态,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一切,都奉献给某个沉睡于九幽之下的未知存在。
他缓缓开口,吟诵起一种比阿修罗族通用魔语,更加古老、更加邪异的语言。
那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不属于这方天地,充满了无尽的堕落、苦难与绝望,仿佛能直接连通那永世不得超生,只有无尽折磨的——阿鼻地狱!
“幽冥无光,阿鼻无间!”
“以我‘沉疴’之名,恭请圣祖!”
“聆听王裔血脉的哀鸣!”
“赐我无上伟力,融我残破之躯!”
他每念出一个音节,眉心的王族印记便会滴落一滴漆黑如墨的本命精血。
那血液并未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自动燃烧,化作一个个充满了痛苦哀嚎、扭曲挣扎的血色符文,然后如烙印般,深深地融入了脚下的魔土之中。
整个深渊,随着他这禁忌祭词的吟诵,开始了剧烈的、前所未有的颤抖!
当那最后,也是最决绝的祷言,从他喉咙深处,用尽所有力气吼出之时:
“我愿魂归炼狱,永堕沉沦!”
“只为换取……这刹那的不朽与荣光!!”
轰——隆——隆——!!!
整片魔土大地,仿佛一头被彻底惊醒的远古巨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
一道道深不见底,宽达百丈的巨大裂谷,以献祭己身的沉疴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紧接着,一声震彻神魂,仿佛要将这片天穹都彻底掀翻的巨响,从地底最深处传来!
轰!!!
一只巨大到难以想象,通体漆黑如万载玄晶的狰狞骨手,如一根破天之矛,猛然从地底最深处贯穿而出,狠狠地抓住了裂谷的边缘!
那骨手大如山岳,每一根指骨都宛如不朽神金铸就,上面篆刻着天地初开时,最原始、最深奥的魔道符文,散发着一股足以让万物凋零的恐怖气息!
紧接着,是臂骨、是肩胛、是那如同山脉般巍峨的脊椎……
一具顶天立地,完整无比的远古魔圣骸骨,在剧烈的大地颤抖之中,缓缓地,破土而出!
当这具骸骨完整地站立于深渊之底时,一股比之前强大了何止百倍的无上魔威,如海啸,如天崩,横扫全场!
而沉疴那本就虚幻的魔躯,在祭词的最终引导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引力猛然吸起,如百川归海,又如飞蛾扑火,直直地投入了那具巍峨骸骨的宽阔胸腔之中!
他的魔魂,他的血脉,他的一切,都正与这具无主的太古圣躯,进行着那传说中最禁忌、最彻底的——血脉融合!
楚轩与命悬一线的“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更加恐怖,更加伟岸,也更加完整的崭新存在,正在这深渊之底,缓缓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