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自强的目光刚触及那水泥块，身体便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下去。
当初这些水泥就是自己搅合的，然后倒在尸体上面。
“扑腾”一声，丁自强重重跪在地面上，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炸开。
但，哭声里没有半分悔意，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对罪孽败露的绝望。
刘欣的泪水滴落在地面上，苏国豪紧紧抱着妻子。
“弟妹啊……你死得太惨了……”苏国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十年前那个总是笑着喊他“大哥”的女人，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几名警员迅速上前，用粗壮的绳索将水泥块牢牢捆住。
挖土机的吊臂缓缓升起，铁钩绷紧绳索的瞬间，水泥块被猛地从泥土中拽了出来。
那方块足有两米长、八十厘米宽，沉甸甸地悬在半空，边缘处隐约能看到一缕暗红色的布料，应该是张秀英当年穿的衣服的一角，没能被水泥完全封死。
“嘭！”
水泥块被重重摔在地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寒风都屏住了呼吸。
在场的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声息，目光落在那方冰冷的水泥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敬畏。
陈飞宇整理了一下警服，对着水泥块深深鞠了三个躬，声音低沉而肃穆：“张大姐，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高泽转头看向还在哭嚎的丁自强，怒火猛地窜了上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给我好好跪着！”
丁自强吓得哭声都变了调，对着冰冷的石块不停磕头，声泪俱下地喊着：“对不起……我错了……饶了我吧…”
陈飞宇与高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现场拆开吧，让张大姐早点解脱。”陈飞宇的声音有些沙哑。
挖土机师傅深吸一口气，握着操纵杆的手微微发颤。
水泥裂开的“咔嚓”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几分钟后，随着最后一声脆响，水泥块终于被破开一道缝隙。
被封存了十年的张秀英，终于重见天日。
或许是水泥密封得极好，尸体没有完全腐烂，而是呈现出一种干瘪的蜡化状态。
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部分衣物与皮肤粘连在一起，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刘欣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再也不敢看第二眼，猛地扎进丈夫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丁自强看到尸体的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缩，手脚并用地想逃离，却被警员死死按住。
“不是我杀的……是王学兵……都是他逼我的……”
高泽上前又是一脚踹在他身上，怒斥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帮着王学兵搬尸体、灌水泥的时候，你的勇气去哪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丁自强涕泪横流，不停地给水泥块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陈飞宇走到尸体旁，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仔细查看。
尸体的面容虽然干瘪，但依稀能辨认出当年的轮廓。
如果刘湛看到这一幕会是何等的痛苦，那个在信里说“妈在灶台前喊我吃饭”的少年，若是面对此刻……唉…
“张大姐，安息吧。”高泽挥了挥手，两名警员用白布轻轻盖住尸体，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担架。
陈飞宇走到高泽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刚才看清楚了，她的头颅上有明显的裂缝，应该是生前被钝器击打所致。”
“这群畜生！”高泽猛地攥紧拳头，心中竟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极端的念头——刘湛杀了那些人，或许……是对的。
两人走到刘欣与苏国豪面前，看着还在哽咽的夫妻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刘女士，苏先生，抱歉，让你们受这种罪了。”陈飞宇的声音里满是歉疚。
刘欣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怪你们……我现在终于知道，阿湛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眼睁睁看着亲妈变成这样……换作是我，怕是早就疯了……”
苏国豪搂着妻子的手更紧了，十年仇恨像一把钝刀，不仅割在刘湛心上，也割在他们这些亲人的肉里。
场地上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寒风呜咽着掠过。
就在这时，高泽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沉重的寂静。
“喂？”高泽接起电话，语气还带着未散的怒意。
“高局长！不好了！”电话那头传来警员焦急的声音，“郑县长在上班路上遭遇伏击了！”
高泽猛地一愣，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量：“什么？伏击？他人怎么样？现在在哪？”
“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只有他的公务车，人已经不见了！车座上有一摊血，还找到一颗子弹壳！”
高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自己马上就要调岗了，正阳县怎么就不能安生点？
一茬接一茬的事，简直没完没了。
“立刻调取周边所有监控，排查可疑车辆和人员！一定要尽快找到郑县长的下落！”高泽对着电话厉声命令道。
“收到！”电话那头匆匆挂断。
一旁的陈飞宇也听到了对话，脸色凝重起来：“是郑国晏？他遭遇伏击了？”
“可不是嘛，生死未卜啊。”高泽摊开手，满脸无奈。
陈飞宇沉默片刻，苦笑一声：“我猜，这事八成又是刘湛干的。”
高泽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啊！十年前郑国晏是公安局长，肯定跟王学兵那帮人穿一条裤子！刘湛的名单上，绝对有他！”
高泽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继续说道：“这小子是真有点本事，郑国晏的上班路线都能摸得这么清楚，伏击得又快又准，真是块干刑侦的料……可惜了。”
陈飞宇抬头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眉头紧锁：“高局长，你不觉得奇怪吗？刘湛去年九月才退役，短短几个月，又是灭门，又是伏击县长，手里还有枪有子弹，动作干净利落，像是背后有人在指点。”
高泽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一个刚退伍的兵，哪来的门路搞到枪支弹药？又怎么知道郑国晏这种大人物的行踪？”
高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且…短短四五个月，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多事，背后肯定有人在给他提供信息、武器，甚至是策划行动！”
陈飞宇叹了口气，眼神凝重无比：“高局长，你们正阳县的水，是真深啊。”
——
与此同时，城郊的一片拆迁区里。
刘湛的轿车停在一栋摇摇欲坠的破旧楼房前。
他粗暴地将郑国晏从后座拖下来，肥胖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车门一直延伸到楼门口。
郑国晏疼得嗷嗷直叫，大腿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浸湿了裤腿。
“哐当”一声，刘湛一脚踹开虚掩的木门，将郑国晏拖进屋里，反手锁上了门。
郑国晏瘫在地上，看着刘湛阴沉的脸，吓得魂不附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你要多少钱？一百万？还是一千万？我都给你！我这辈子从没求过人，这次我真的求你了！”
刘湛蹲下身，眼神像淬了冰：“郑国晏，钱在你眼里是万能的？当年我妈死的时候，你收王学兵的钱，把案子压下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刘湛说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白酒。
拧开瓶盖，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郑国晏看到酒瓶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突然疯狂地往后缩，手脚并用地想爬走：“你要干什么……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