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后替四皇子赐婚之后,场面气氛缓和下来。
能来参加宫宴的无不都是人精,像是裴觎这般敢“直言不讳”的,满朝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所以众人默契朝着三皇子、四皇子,还有被赐婚的两家道喜,先前那场闹剧仿佛从来都没发生过。
肃国公夫人虽然心里膈应,但面上未露出分毫,只回了席上后被满是担忧的郑瑶握着手时,垂着眼思忖着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将小女儿赐婚给四皇子。
方才魏太后若是赐婚的是五皇子或者是魏家长房那位嫡次子,她还能想着是太后想要借此拉拢肃国公府,让国公爷偏帮魏家,可偏偏是四皇子,她有些忧心忡忡,一时间不知道太后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过不管什么心思,阿瑶的婚事看来都耽误不得了,得与国公爷商议着早些寻个妥当的人家定下来,否则难保今日之事往后还会再发生。
景帝瞧着太后这般一言堂的模样,直接定下了老四的婚事,而且还是魏家女。
他面色冷淡极了,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淡声说道,“好了,既然已经赐婚,刚才的误会便也罢了,裴觎这小子性子最是混不吝,又是武将蛮夫出身,太后别跟他一般见识。”
景帝轻描淡写将刚才裴觎顶撞太后,甚至出言嘲讽的事情归类于误会,然后也不给魏太后说话的机会,就朝着裴觎斥道,
“你这混小子,既然进京为官了,就别把你军营里那一套带进宫里来,今日是太后大度才不跟你计较,往后不得对太后不敬。”
裴觎咧嘴一笑,“陛下冤枉微臣了,微臣只是不愿太后娘娘因为这点儿小事,落个强逼臣女的恶名。”
他抬头看向魏太后,
“上次太后娘娘在二皇子之事上误会了微臣,还曾道往后定不会再有误解,就算是御史弹劾也会替微臣说项,如今微臣一片好心替太后娘娘着想,她又怎会因此怪罪。”
“对吗,太后娘娘?”
魏太后再深的城府,每次遇到裴觎时都会被他气到破功,她紧捏着袖中拳头,看着下面满是挑衅之人,恨不得直接让人弄死了这个贱奴!!
殿中大部分人听到裴觎的话后都是面露茫然,魏家和定远侯不和满朝皆知,定远侯更是接连断了魏家好几条臂膀,逼的魏家如今形势狼狈,更替景帝从太后手中夺回不少朝权。
魏太后不对付他就不错了,怎么还会答应庇护裴觎?
唯独景帝,太子,还有之前知晓魏太后这“承诺”是怎么来的几位老臣,都是面色古怪。
上次裴觎借着抓二皇子时,让人招摇过市,激起民愤之事,接连设了好几个套将魏家和魏太后算计在内,让魏家损失惨重,魏太后还不得不因为对太祖皇帝“不敬”,而朝着裴觎服软给了这所谓的“承诺”。
当时这事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魏太后一时不慎被他抓住了错漏之处,忍让之下都随口之言,谁都没当回事,可是没想到裴觎居然这个时候拿出来说,还接连提起二皇子,这分明是故意朝着魏太后心窝子上捅刀子。
景帝见魏太后已然急促的呼吸,还有那快要压不住的冷怒,深怕太后真被裴觎这张嘴给气死,看了裴觎一眼让他见好就收,然后说道,
“行了,既然来了,就别杵着了,赶紧去换身衣裳,大过年的这般血淋淋的多不好看。”
他扭头,“冯文海,带定远侯去更衣。”
冯文海道了声“是”,连忙快步走下高台到了裴觎身旁,“裴侯爷,奴才带您先去更衣?”
裴觎目的达到,倒也没有再继续撕闹,毕竟他今夜的目的不是来怼魏太后的。
保住郑瑶不被牵连,接下来他还有别的事情要“求”魏太后,这会儿要是刺激的太过,让人直接翻脸走人回了寿安宫,那接下来的戏就没办法唱下去了,而且他娶媳妇还得靠太后。
出了殿外,裴觎便道:“冯公公,去何处?”
冯文海连忙道:“回侯爷,就在侧殿暖阁,侯爷稍等片刻,奴才让人送衣裳过来。”
裴觎瞧了眼身上衣裳,想起刚才沈霜月今日衣着,开口道:“外袍要缨红的,腰带便泰蓝吧。”
冯文海:“???”
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爷不是惯来喜穿玄的青的灰的,今儿个这一身招摇至极的衣裳就已经够惊人了,如今居然要那般夺人眼球的外衫颜色?!
他莫不是被什么精怪附身了?”
“怎么,没有吗?”裴觎侧目时,眉心微皱,似是不高兴时眼神都冷锐了几分,人也凶悍了起来,“要是没有缨红,朱丹,檀色也行……”
阿月今夜的衣裳瞧着好看,这几个颜色勉强能配,要是其他的就不配了。
冯文海哪怕心里头腹诽,面上对这祖宗却不敢怠慢。
他是景帝心腹,自然清楚眼前这位定远侯爷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更何况裴觎那眼神瞧着就吓人,冯文海连忙低着头说道:“有的有的,奴才这就交代下面的人送来。”
毕竟是宫中,除了帝王能用的明黄,其他什么颜色的衣裳找不出来?
“奴才先带侯爷去暖阁稍候。”
裴觎回头看了眼殿里,目光隐约穿过人群落在沈霜月那边,太后没拿捏住郑家,又见他这般维护,应当要忍不住了吧?
他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香囊,“走吧。”
……
内侍总管冯文海毕恭毕敬地领着裴觎离开,景帝也丝毫没有追究他刚才“冒犯”太后的事情,甚至言语之间多有袒护之意,哪怕早知道这位定远侯深得帝心,殿中所有人依旧忍不住侧目。
陛下对定远侯也太过偏护了些,要不是这身高、长相,五官、性情都找不出半点相似来,裴觎脑门上那消不去的奴印更是明晃晃的,他们都快要觉得,这定远侯是不是陛下的私生子了……
魏太后脸上有些阴沉,起身说道:“哀家有些醉酒,去后面休息片刻。”
景帝起身:“朕送太后……”
“不用了,皇帝与群臣宴饮,好生贺岁便是。”魏太后一口拒绝,说完之后直接朝下道,“哀家听说北地灾情缓解,全赖沈家次女沈霜月替朝廷募粮之功,哀家对她甚是好奇,便让她陪哀家去后殿坐坐。”
太子脸色微变,他本就防着魏太后会朝沈霜月动手,却万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传召,他连忙开口:“皇祖母,孙儿也有些醉了,不如孙儿和太子妃陪您……”
“怎么,哀家赐婚被人拒绝,如今连召见个臣女也不行?太子是怕哀家吃了她?”
魏太后似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动了怒气,连半丝遮掩都没有,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觎方才的狂绢,反倒是让她想通了些事情,有时候未必需要委婉周折,毕竟,她是太后。
魏太后看向身旁景帝,“哀家知道,沈霜月与太子交好,又替朝廷募粮,有大功在身,之前二皇子府中下人行事狂悖伤了她,百姓、朝臣为此议论纷纷。”
“哀家不过召她询问一下她身子如何,皇帝难道也不允,还是觉得哀家会对她做什么?”
这话不管是太子还是景帝都没法接,说话的是太后,召见的是臣女,要是魏太后私底下命人召见或是想要做什么,他们还能想办法阻拦拒绝,反正他们早已经不睦,大不了就是将人送出宫后被太后阴阳几句。
可是如今魏太后都已经把话放到明面上来了,他们要是再拒绝便是他们的错,而且太后话中还提及沈霜月和太子交好,有大功在身。
她今日要是不与太后去,怕是就会落个得志张狂,不敬太后的恶名。
沈霜月坐在席间忍不住轻叹了声,她知道今夜与魏太后这一面不见也得见,看太子和景帝为难,她主动起身说道,“陛下,民女之前身子受损,抵不住这殿中闷热,而且太后娘娘前两日曾命人过府,为臣女赐下厚赏,臣女想要与太后娘娘谢恩,还请陛下准允。”
景帝皱眉看了眼沈霜月,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便陪太后去后殿吧。”
沈霜月道:“臣女遵旨。”
景帝又道:“太子妃,沈娘子之前身子受损,又攸关朝廷筹粮大事,你也跟着一并去吧,好生照顾太后娘娘,也留意着沈娘子,若她有什么不妥及时唤太医过去,免得惊吓到了太后。”
太子妃连忙起身:“儿臣遵旨。”
殿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景帝这是防着魏太后做什么手脚,毕竟沈霜月如今可是唯一能替朝廷筹粮的人,而太后可未必想要看到太子借赈灾的事情揽尽民心,况且这中间还插着二皇子一条命。
魏太后似早料到景帝会让人跟着,闻言只冷着眉眼看向景帝,“放心,哀家会保沈娘子安康。”说完转身便让虞嬷嬷扶着她离开。
太子妃连忙行礼告退跟了上去。
“阿月…”沈老夫人不安。
沈霜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了句“没事的”,便也起身跟着旁边指引的宫人离开,而原本站在后面的司惢则是悄悄离开,打算去给守在旁边暖室里的胡萱和之前去更衣的定远侯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