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和魏太后“交锋”了一次后,二人便恢复了之前母慈子孝的样子,不管心里头有多怨憎对方,面上都是笑盈盈的。
下面朝臣、命妇自然也都知情识趣,个个佯装不知道之前那场无声的刀光剑影,席间贺词不断,宴上热闹极了。
沈霜月安静坐在席上,偶尔与沈老夫人低声说几句话,心中防备着可能会出现的刁难,可是直到宴席过半,上首坐着的太后也不曾出声提起过她,甚至都鲜少朝这边看过来。
沈老夫人端着酒杯,瞧着那边三皇子、四皇子上前敬酒,小声朝着沈霜月问道:“对了,今夜怎么不见定远侯?”
以裴觎的身份、地位,还有陛下对他的看重,这种宫宴不该少了他才是。
“不知道。”
沈霜月同样声音很低,裴觎往日不喜与人交际往来,京中宴会几乎从不露面,就连宫宴也鲜少参加,可是这一次防着魏太后会做什么,他提前说过今夜也会前来,可是她进宫之后就没瞧见人,宴上也不见人影。
难不成是外间出了什么事?
沈霜月心中有些担忧,面上却没露出什么痕迹,只轻声道,“今夜京中解了宵禁,皇城司那边怕也忙着,他兴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沈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那姓裴的小子对她家孙女有多在意,她是亲眼看到过的,而且还特意寻了太子和太子妃庇护沈霜月,按理说他自己也该进宫的,除非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分不开身来。
沈老夫人想要说什么,可四周人多眼杂,而且旁边沈夫人也是一脸疑惑看了过来,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沈霜月关于定远侯的事情。
沈老夫人眉心轻拢,裴觎心慕阿月,而阿月对他恐怕也有些心思,二人虽然也算般配,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沈老夫人不愿意让孙女和裴觎的事情太早被沈家人知道,免得她那个一心为了家族的儿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沈敬显的为人她太清楚,若叫他知道自己这已经废了的小女儿,攀上了定远侯府这门高枝,哪怕有之前那断亲书在,也难保他不会动了外心,所以沈老夫人直接压下心头思绪,“上次城外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谢定远侯,今夜他既然没进宫,那便下次再找机会与他道谢吧。”
沈霜月闻言愣了下,上次城外的事?祖母不是已经和裴觎“聊”过了,还顺带揭穿了他藏着的心思,如今怎么突然又提了?她有些疑惑,只目光扫过身旁的沈夫人,便突然明白了沈老夫人的顾忌。
这是不想让沈家有机会插手她和裴觎的事。
沈霜月心头泛着暖意,点点头说道:“下次有机会,我替祖母道谢就是。”
沈夫人未曾听懂二人言谈之间隐藏的东西,而且也只知道,沈老夫人从族地回来那日遇到危险是被定远侯所救,她只以为沈霜月她们是真要道谢,连忙在旁说了句:“那我让府里备些厚礼送你那里,等你道谢时也能一并送给定远侯,好生感谢他救了你和你祖母。”
沈霜月淡声道:“不必了,父亲已经给过谢礼,我的那一份自会自己准备。”
沈夫人张了张嘴,眼神黯淡下来。
宴上三皇子和四皇子敬酒结束之后,魏太后突然开口:“皇帝,三皇子、四皇子年岁都不小了,也该到娶亲的年纪了。”
原本想要退回席间的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上首太后,魏太后对于宫中的皇子偏宠的毫不掩饰,就和景帝只在意元后所出的太子,对其他皇子平平一样,寿安宫那边也只疼爱魏家血脉所出的二皇子和五皇子。
魏家有意争那皇位,所以让二皇子的一切都比肩太子。
二人年岁相当,太子进学,二皇子进学,太子入朝参政,二皇子也紧跟着入朝。
太子娶亲那年,二皇子也迎娶了重臣之女,两人几乎前后脚的有了子嗣,样样都是比着来,与这前面两位皇子相比,三皇子、四皇子就逊色很多,二人年岁上与太子他们便相差好几岁,如今三皇子也才不过虚岁二十,四皇子十八。
按理说,他们的确是该成亲了,但之前太后和景帝皆是不约而同压着他们,以他们年岁尚小需好生挑选为由,怕他们借联姻拉拢了朝中势力,滋生野心后图谋皇位,威胁到二皇子和太子。
为此三皇子、四皇子的母族早有不满,二人母妃更是气怒不已,可奈何太后、皇帝同时出手,再多怒气也只能忍着。
可如今魏太后居然主动提起二人婚事,别说三皇子、四皇子诧异,就连下方一些与他们亲近的朝臣也都是面露异色,魏太后该不会想要随意给他们寻个妻子,好彻底断了他们妻族之力吧?!
景帝却与那些人想法全然不同,宴前他和太子就曾隐约猜测,太后想要用联姻之事来替魏家拉拢朝中之人,以弥补二皇子之死的损失,如今突然提起三皇子和四皇子。
景帝隐有猜测,脸上冷了几分,“他们是还没娶亲,不过朕倒是替他们看了几个不错的,正打算挑选出合适的替他们赐婚。”
魏太后闻言顿时笑道:“皇帝这话说的,咱们皇家的孩子,这天下女子谁都配得,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而且你虽然一片慈父之心,但也得顾虑他们是否愿意。”
说完她看向下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
“你们二人也都到成婚的年纪了,可有心仪之人?”
四皇子显得老实巴交:“回皇祖母,孙儿没有。”
三皇子瞪了四皇子一眼,怕魏太后给他乱点鸳鸯谱,连忙低头说道:“孙儿已有心仪之人,乃是工部尚书谭家的二女儿谭媛,孙儿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对其心仪甚之,原就想要入宫求父皇赐婚,没想到皇祖母先问了……”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面上露出羞赧之色。
魏太后闻言想了想:“谭尚书家的女儿,倒是不错,今夜人可进宫来了?”
席间有一黄衣女子走了出来,至殿中盈盈一拜:“臣女谭媛,叩见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
谭媛轻抬下颚,目光却依旧垂着,不敢直视上方圣颜。
魏太后看了一眼:“是个不错的孩子,规矩懂礼,瞧着也与三皇子般配,皇帝,你觉得呢?”
景帝胖乎乎的脸上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只平声道:“瞧着是不错,老三的眼光倒好。”复又到,“谭二姑娘,你可愿嫁于三皇子为妻?”
谭媛看了眼身旁二皇子后,脸颊浮出些红霞,垂头轻声道:“臣女全凭陛下、太后娘娘做主。”
虽然没有明言,但她这话也就意味着她愿意了,而且席间那位工部的谭尚书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眼底也有欣喜的,而且瞧着也丝毫没有想要拒绝之意。
景帝心头冷笑了声,他早就知道这个三儿子不安分,有野心却没脑子,之前接连踩进坑里被禁足许久,没成想居然还能跟谭家勾缠在一起。
他倒是锲而不舍,还有些本事。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再继续拦着,景帝沉然开口:“既然你们二人都有此意,那朕便替你们赐婚,晚些时候让钦天监看个好日子,择日把婚事办了。”
三皇子和那谭家女都是面露欣喜,连忙磕头。
“儿臣多谢父皇,皇祖母。”
“民女谢陛下,谢太后娘娘。”
席间众人瞧着三皇子居然定了工部尚书之女,颇有些惊讶,只是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上面的魏太后赐了一桩婚事,像是还没尽兴,又开了口。
“三皇子的婚事定了,四皇子也到了年岁,不若一并定下来。”她瞧着下方站着的四皇子神色温和,“你既无心仪之人,那哀家说一人给你,可好?”
“肃国公府七小姐郑瑶,容貌出众,秉性纯然,性子又天真烂漫,让人瞧着便欢喜,你是个性子温吞安静的,与她一静一动倒算得上天作之合,不如哀家今日替你二人撮合一番,也算成就一段良缘?”
景帝神色愣住,他原以为魏太后会将魏家女赐给四皇子,好借此替年少的五皇子拉拢一些助力,可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动了肃国公府的心思。
四皇子和魏家可没什么关系,她却将肃国公府这般好的婚事赐给老四,难不成真是一时祖孙之情发作,想要替孙子赐个好婚事?
沈霜月也是愣住,下意识看向肃国公府席间。
肃国公府夫人脸色铁青,赐婚四皇子不是说不好,四皇子身份贵重,性子也还算好,可她和国公爷从未想过要把小女儿嫁进皇室。
郑瑶的性子根本当不了皇子妃,也应付不了后宫那些争斗,况且他们也不想搅合进皇室争斗之中。
而且郑瑶才刚及笄,府里未有让她立刻嫁人之意,太后就算想要说媒,也该先私底下问过他们的意见,怎能就这么明晃晃的直接赐婚。
这分明是逼着肃国公府嫁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