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今终究是皇权至上的时代,蓝武不可能明面上去违逆朱瞻基的命令,那不真成曹操了吗?
而且最关键的朱瞻基也不是汉献帝,如今的大明如日中天,朱家在军队中的声望,从朱元璋到朱棣,再到朱高炽一直都是很高的,他即便真要做曹操也没人会跟着他。
但他不是要造反,只是带领武勋群体争夺本该就属于武勋的权利,压制文官,这就是所有武勋都喜闻乐见的事情了。
蓝武心中清楚,其实不仅仅是朱瞻基,还是杨士奇那帮文官都在等待他用最激烈的方式,去对抗皇权。
那样一来,无论输赢,他蓝武“权臣”、“悍将”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到时候他会天然处在一个不利的处境之中。
一个不敬君父,意图染指皇权的武将,哪怕功劳再大,最终的下场,也早已注定。
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文官的办法,来打败文官。
不就是政治斗争吗?
这么多年下来,他其实学的也差不多了。
第二天。
凉国公府便发出了几封请帖,宴请刚刚由朱瞻基亲自册封的七位上直亲军指挥使。
这个举动,瞬间便吸引了京城所有势力的注意。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刚刚辞去上直亲军都督的大将军,面对新皇的削权之举,到底会如何反击。
宴请设在黄昏。
凉国公府内,灯火通明,酒菜早已备好。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赴宴的人,却只稀稀拉拉地来了三个。
这三位指挥使,见到蓝武,都显得有些拘谨和尴尬,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口称“大将军”。
蓝武对此,并不在意。
他甚至连问都没问那没来的四个人。
他很清楚,剩下的那四位,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新皇朱瞻基,表明他们的忠心。
他们现在是皇帝的人,谁的面子也不给。
蓝武表示理解。
不过他可不止是宴请了指挥使,还有副指挥,千户。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凉国公府的门前,很快就开始变得车水马龙起来。
上直亲军七卫之中,除了少数几人,几乎所有的副指挥使、千户,甚至是百户,都来了!
济济一堂,足足坐满了整个宴会大厅。
这些人,与他们的顶头上司不同。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曾在蓝武麾下听过令,受过他的提拔,甚至被他救过命。
蓝武在军中的威望,是几十年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是刻在骨子里的。
再加上蓝武明面上还是新皇的师父,是两代皇帝亲封的托孤重臣。
在他们这些中下层武官看来,皇帝和大将军,本就是一体的。
大将军设宴,那对他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他们岂有不来之理?
然而,等所有人都到齐了,蓝武却依旧什么都没多说。
他只是端着酒杯,挨个敬酒,以老首长的身份,勉励众人要为国尽忠,努力当差,时刻护卫陛下周全。
除此之外,再无半句多余的话。
毓庆宫。
朱瞻基听着太监的汇报,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向朕示威吗!”
朱瞻基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香炉,铜炉滚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他觉得蓝武就是在恶心他!
明面上交出了兵权,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可暗地里,却用这种方式,不断地提醒着他,这支他最看重的禁卫军,到底是谁的天下!
“陛下息怒。”
一旁的杨士奇躬身劝道。
他的脸上,同样带着一丝凝重与不解。
他们合计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蓝武到底想干什么。
说他要夺权吧,他却是轻松的就交了禁军的指挥权。
说他服软吧,他又搞出这么一出来恶心皇帝。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陛下,老臣以为,凉国公此举,或是在试探。”
杨士奇沉吟道:“他或许是想看看,陛下您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态度?”
朱瞻基冷笑一声:“朕封他护国大将军,加封上柱国,还不够表明朕的态度吗?”
“可他终究是陛下的师父,如今还统领着京营。”
“而且最关键的是,宫里两位娘娘也都是支持他的,不想要他真的告老还乡。”杨士奇小声开口。
朱瞻基顿时语塞。
这对他来说的确比较难办。
可他也知道,自己和这位师父之间,已经有了裂痕。
说实话,他本以为如今自己当了皇帝,便可以和皇爷爷一般,喜怒随心,生杀大权在握。
但如今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自己好像无论做什么,都绕不开蓝武这座大山。
什么事情,只有这位大将军点头认同,才能顺利推进下去,若是这位大将军不点头,事情立马就会变得极其艰难起来。
就像是上直亲军卫指挥使的人选,他为了选出几个不受蓝武影响的中层武勋,可是挑了好长时间的,结果还是有三个最终去赴宴了。
如今蓝武虽然明面上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这种无声的对抗,却让他这个新皇,坐立难安。
他不敢真的和蓝武彻底翻脸。
不仅仅因为蓝武是他老师,更是因为那遍布朝堂和军中的,盘根错节的“蓝武系”。
他只能等。
等待蓝武的下一步反应。
而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蓝武再无任何出格的动作,每日照常去中军都督府处理政务。
朝堂之上,也出奇的平静。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平静要继续下去的时候。
两份弹劾奏章,同时被递到了朱瞻基的御案之上。
一份,来自中军都督府检察司。
弹劾上直亲军府军后卫指挥使秦养之子,在老家当街纵马,草菅人命。
另一份,来自都察院。
弹劾上直亲军燕山左卫监军御史顾秉章,收受巨额贿赂,包庇罪犯。
当朱瞻基看到这两份奏章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这两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之人,这怎么突然就被爆出来如此巨大的刑事案件了。
而且这案子爆出来的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
朱瞻基的脸,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个半个月来毫无动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