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下,李十五朝着神算子还了一礼,无丝毫身为金丹之修的盛气凌人。
又是笑道:“你神算子,棠城第一卦,我说的。”
“比那什么国教卦宗可强多了,他们就一群八卦头,屁卦不算,只知胡乱杀人。”
说罢,在这一家人注视之中,转身缓缓离去。
卦摊之上,一阵寒风忽起,被压得好好的一沓白纸,被风吹得散作漫天,好似一只又一只残蝶,正于风中凋零。
“别飞……别飞了!”
神算子抬手抓去,极为努力的,想将它们重新收拢在一起。
“哎,这卦还没算够啊,还有满牙……”
可惜最终,唯有浓浓一声喟叹响起,手臂重重垂下,双眸渐渐合上,鼻间气息就此消散。
“当家的,当家的!”,马氏怀抱着金满牙,心中一酸,眼泪不自觉流淌而下。
棠城之外。
李十五回头,朝着城中方向注视,眼神晃动一瞬,不过马上归于平静。
轮回小妖依旧站在一旁:“如今凡人寿不过五十,他都四十八了吧,已算是高寿了。”
“不过,还是怪那纵火教,好好的去为人族开新天,结果弄成这般模样,只能说‘赌’这个字,当真是害人害己。”
“李十五,你可别沾啊,否则咱俩儿这棋友可是走到头了。”
李十五身后,老道眨巴着一对大小眼,笑得开怀:“徒儿,这方世界不对劲儿,只有咱们师徒俩儿是真的,所以你别太上心。”
说着,又是低头盯着那方黑土,眼中唯有深深贪念,恨不得立即将之据为己有。
“徒儿,就让给为师吧……”
城门百丈距离处,血色大殿依旧坐落于此,明明完好如初,却依旧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残破之意。
临近日落黄昏时。
李十五终是回到了菊乐镇。
只觉得九月廿二,这一日真是前所未有般的漫长,仿佛度日如年一般,明明发生这么多事……
“你干啥?”
此刻,李十五打量着庙内,无脸男正四仰八叉躺在那儿,呼呼大睡着。
“李爷?”,它一个惊醒,转身瞅着来人。
而后,眸中之悲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李爷,咱没下九流活儿可干,也没人脸可剥了,我这祟生怕是走到头了。”
李十五眼角一抽:“为何?”
“因为再无人族了啊,我们祟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害人,可如今人都没了,去哪儿害人啊!”
轮回小妖见此,跟着道:“差不多就这意思,我也不知自己如今还能干啥。”
“哗啦!”
“哗啦!”
庙外,漫天暴雨好似天倾一般,直泄而下,天地间瞬间化作白茫茫一片。
“你俩无事?”,李十五收回目光,狐疑一声。
“嗯!”,两妖同时点头。
“那好,跟我一起烧纸钱,今儿个心里不爽落,就得烧纸,狠狠得烧!”,李十五咬牙气冲冲说着。
“李爷,那还是剪碎了烧?”,无脸男试着道。
“废话,这不剪碎了,真给那老东西收到了,你区区一只小祟妖担得起这责?”
就这般,夜雨淋漓之中,小庙中一簇火光愈演愈烈,像是要把庙点燃似的。
唯有李十五身后老道,一张老脸挂满了怒意,一口一个不满。
渐渐,已至夜深。
再渐渐,一夜已逝。
第二日,天穹中依旧阴霾一片。
李十五盘坐在庙门口,用根棍儿逗着青铜蛤蟆棺老爷,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一旁,轮回小妖双手撑着下巴,同样唉声叹气:“哎,那白曦到底咋修炼的,怎么能修出那般多的镜像来呢?”
“邪门,太邪门了!”
至于无脸男,已经在尝试着四肢撑地而行,想再次混入‘伪’一族之中,将下九流活儿给重拾起来。
李十五朝着庙外望去,不由低声道:“那大爻太保声称,绝不能妄动人族这个‘人’字,可如今动了,似也没什么惊天之变发生啊!”
说着,又是朝着虚空吼道:“黄时雨,十五道君,你俩儿在否?出来吭个声!”
他单纯想瞅瞅,黄时雨如今到底啥模样。
身后,老道一副早已看穿一切模样:“徒儿,那黄时雨和十五道君,注定不可能同时现身的。”
“为何?”
“啧啧,想要一个杜撰出来的人活过来,变得有血有肉,哪儿有那么简单啊。”
“呸,老生常谈。”,李十五不屑一声,懒得再理。
轮回小妖道:“李十五,那个千死一生小子呢?这次怎么没有见他出现?”
“你是说听烛?”
“对对,就是他。”
李十五低头思索一瞬,又抬头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说起来,我真得去卦宗一趟瞅瞅,那怀素老道得了老东西八字,保不准真算出来了什么。”
“毕竟上次,还特意让听烛与我传话,说乾元子已死,且并无残魂留存,这般举动属实有些刻意了啊。”
“徒儿,他放屁!”,老道于此反应极大。
轮回小妖抬头望去:“你上哪儿?”
“去星官府邸,上卦宗。”
李十五撑起把纸伞,跨步迈进茫茫雨幕之中。
……
罗州,鱼尾城。
李十五自星官府邸而出,此地星官甚至特意见了他一面,只为询问一些白曦日常琐事。
“哎,上次来此处,还是卦宗祈福道会,还有落阳那厮跟着。”
说着,就是朝着城外而去。
不多时,一座数千丈之高,宛若擎天之柱的山峰,屹立在李十五身前。
“呼!”,李十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也是这一瞬间。
眼前擎天巨山忽地震动起来,一颗又一颗山间顽石,就这么拔地而起,再接着,在空中开始不断拼凑,组合。
仅是眨眼间功夫,一道万阶石头梯悬在空中,于山巅,一路铺至山下。
同时,一道粗犷沉闷之声,仿佛洪钟一般,响彻此方天地。
“卦山之灵,恭迎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