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内,暖黄的灯光在玻璃上晕染出柔和的光晕,窗外的细雨斜斜地掠过,在玻璃上蜿蜒成一道道水痕。
孙怡望着郭可盈陷入回忆的眼神,原本对探寻李依然身世不抱太多期望。毕竟以李依然内敛的性格,很难想象会对仅认识数月的瑜伽学友袒露在福利院长大的隐私。
然而郭可盈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她意识到或许能揭开新的线索。
“那是入秋不久的日子,窗外下着蒙蒙细雨,店里没什么客人。” 郭可盈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场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我刚和丈夫大吵一架,满心委屈无处诉说,就试探着给她发了消息。没想到她立刻回了句‘等我’,半小时后就坐在了我对面。”
孙怡专注地听着,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记录下每个细节。
郭可盈继续回忆,眼神中带着一丝怀念:“刚开始都是我在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得不行。她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停地递纸巾、倒热茶,轻声安慰我。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却让人莫名安心。后来情绪平复些,我问她怎么总能这么冷静,她盯着窗外的雨幕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终于开口说起自己的事。”
郭可盈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缓缓讲述,语调中带着一丝感慨:“她是在福利院门口被发现的,襁褓里只留了张写着生辰的纸条。那时候福利院条件不好,十几个孩子挤在一间大通铺里,但院长是个很温暖的人。
记得她 12 岁那年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院长半夜背着她跑了两公里去医院。医院离福利院远,路上又黑又冷,院长累得直喘气,却一刻也没放下她。到了医院,院长在病床前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眼睛都是红血丝。”
说到这里,郭可盈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黯淡:“但院里也有不好的回忆。几个大点的男孩总欺负她,抢她的牛奶,还把她的课本藏在厕所。
有一次集体活动,他们故意把她反锁在储物间。储物间又黑又小,堆满了杂物,她在里面又怕又急,哭了很久才被保育员发现。还有一次,她辛苦攒钱买的钢笔被人偷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才知道是被人扔到了垃圾桶里……
但总的来说,看得出来她在福利院过的是幸福的,她讲述那里的事情时眼里含着感激的泪光。”
“那么她有没有提到后来为什么选择了做护士?” 孙怡问。
郭可盈点点头,神情变得沉重:“提到这个时,她重重叹了口气。她说原本想当医生,可福利院供她读完高中已属不易,根本没条件上正规医科大学,所以她选择了护理学校。做出这个选择是因为小时候她见过一个溺水的人。那人被捞上岸时还有气,却没人懂急救,时机白白浪费,等 120 赶来后早就没了生机。她说当时就在想,如果自己懂医术,也许就能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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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马卫国站在仁爱医院的手术室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他刚和护士长董红梅聊完,笔记本上记满了信息,刚才的聊天还在脑海中盘旋。
“李依然是我带过最认真的护士。” 董红梅语气中带着惋惜,“每次手术器械她都要核对三遍,加班从没怨言。就是性格太内向,同事聚餐她很少参加,也从不提家里的事。”
“关于那位主刀医生的作风问题……” 马卫国压低声音。
董红梅和旁边几名护士交换了个眼神,欲言又止。年轻的护士刘静突然开口:“许医生的毛病确实有,总爱开些荤玩笑,有时候也想吃豆腐。不过李姐可不好惹,有次他在更衣室门口动手动脚,李姐直接大声斥责了他,整个科室都听见了。从那以后,许医生见了她绕着走。”
马卫国又问及早年李依然产后抑郁的事,董红梅摇头:“哪个新手妈妈没点焦虑?我当年也整夜睡不着觉,担心孩子饿着冻着。李依然最多就是情绪低落了一阵,远远算不上抑郁。”
“三个月前,也就是 9 月份,李依然是不是有过不同寻常的表现?” 马卫国突然问。
董红梅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想起什么:“对,9 月中旬,正是手术高峰期,她坚决要请假,我怎么劝都不行。”
“什么原因请假?”
“她没说原因,只说处理私事。其他护士怨言很大,毕竟少一个人,剩下的都得连轴转。”
“她一点情况都没透露?”
“没有。” 董红梅回忆着,“但现在想来,确实反常。她向来把工作看得很重,除非天大的事……”
马卫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思绪翻涌。9 月的突然请假,与李依然寄出举报信的时间高度吻合。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个把工作视为生命的人,在最忙碌的时节放下一切?
是家庭矛盾激化,还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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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咖啡馆里的郭可盈仍在诉说:“那天她说完这些,我才明白她为什么总那么沉默。她太渴望温暖,又害怕被伤害。练瑜伽也是想让自己平静,她说每次做‘树式’时,都觉得像在重新扎根……”
“重新扎根?”
“对,她是这么说的。”
“还有,她说每次踏上瑜伽垫,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身心沉浸在宁静之中,过去的烦恼与忧伤仿佛被这股清新的气息带走,消散在无形的空气中。
她想象自己站在一片广阔的草原上,阳光温柔地洒在身上,微风轻拂着脸颊,带来阵阵花香。她的心灵在这片宁静中逐渐放松,那些曾经让她痛苦、纠结的记忆,就像草原上的云朵,慢慢地飘远,最终消失在天际。她告诉自己,那些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历史,它们曾经塑造了她,但如今,她已经准备好放下它们,开启一段全新的旅程。
她跟我说,希望我也一样。”
孙怡合上笔记本,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在云层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