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主派了中书舍人贺季和主书郭宝亮,跟着思玉去侯景的军营宣旨安抚。
侯景还算给面子,面朝北方接受了诏书。
贺季心里直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侯将军,您这次起兵,到底图个什么名头?”
侯景冷笑一声,毫不遮掩:“还能图什么?
当然是当皇帝!”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僵住。
王伟赶紧上前打圆场:“将军说笑了!
咱们起兵,不过是为了铲除朱异那些奸臣,清君侧罢了。”
侯景却不买账,眉毛一挑:“萧衍那老头子都能当皇帝,我凭什么不行?”
他越说越来劲,一挥手,直接下令:“来人,把贺季扣下!
郭宝亮,你回去报信吧。”
贺季脸色大变,还想争辩,可侯景的士兵已经围了上来。
郭宝亮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匆匆告辞。
军营里,只剩下贺季被押在一旁,而侯景的眼神里,野心已经毫不掩饰。
那时,梁朝建国已有四十七年,天下太平已久。
朝中公卿大臣,大多没见过刀兵,老一辈的将领也早已凋零。
年轻一辈的,要么在边疆戍守,要么跟着邵陵王出征。
整个京城,全靠羊侃一人支撑。
他治军严明,恩威并施,勉强稳住了局面。
然而,好景不长。
侯景率军杀到朱雀桁南,而萧正德早已暗中与他勾结。
东宫学士庾信,带着三千多文武官员,在桁北扎营,准备开桁迎战,挫一挫叛军的锐气。
“殿下,此时出击,正可打侯景一个措手不及!”
庾信急切地劝道。
萧正德却冷笑一声:“急什么?再等等。”
没过多久,侯景的大军压境。
庾信见势不妙,只得下令开桁迎敌。
可船刚驶出一半,他抬眼一看,顿时心惊胆战——侯景的士兵个个戴着铁面具,狰狞可怖。
庾信正嚼着甘蔗压惊,突然一支箭“嗖”地射来,擦过他的手,甘蔗“啪嗒”掉进水里。
他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指挥?
转身就逃。
萧正德见状,立刻派心腹沈子睦打开桁门,放侯景渡河。
他自己则带人出迎,两军在张侯桥相遇。
“侯将军,久等了。”
萧正德在马上拱手。
侯景微微一笑,还礼道:“多亏殿下相助。”
二人并马而行,一同进了朱雀门。
侯景望着皇宫,假惺惺地跪下,装模作样地抹眼泪。
其实,他早就算计好了。
民间早有童谣传唱:“青丝白马寿阳来。”
为了应验这个预言,他特意骑了一匹白马,马辔用青丝编织。
此刻,他志得意满,挥鞭直指皇宫——他要乘胜攻入皇城,夺取天下!
都城里人心惶惶,侯景叛军压境,百姓惊恐不安。
羊侃见状,心生一计,诈称收到邵陵王萧纶的密信,当众宣布:“邵陵王与西昌侯萧渊藻已率大军来援,不日便到!”
众人听闻,稍稍安定。
然而,石头城、白下城的守军早已溃散,无人防守。
侯景趁势长驱直入,直逼台城。
叛军声势浩大,鼓角齐鸣,喊杀声震天动地。
他们纵火焚烧大司马门、东西华门,烈焰冲天,浓烟滚滚。
羊侃临危不乱,亲自督战,下令士兵在城门上凿洞,用竹管喷水灭火。
太子萧纲也亲临前线,手捧银鞍,高声激励将士:“诸位奋力守城,朝廷必有重赏!”
将士们士气大振,纷纷爬上城墙,泼水灭火,终于控制住火势。
侯景见火攻不成,又命士兵持长柄大斧,猛劈东掖门。
羊侃早有准备,冷笑道:“区区斧头,岂能破我城门?”
他命人迅速在门上凿孔,伸出长槊,猛然刺出,当场戳死两名敌兵。
叛军大惊,纷纷后退。
此时,侯景部将宋子仙攻入东宫,掳掠数百名宫女,分赏给手下士兵。
另一叛将范桃棒占据同泰寺,将寺中财物洗劫一空。
侯景不甘失败,又造数百辆“木驴”攻城。
守军见状,从城上投下巨石,木驴纷纷碎裂。
侯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改作尖顶木驴,石头砸下便滑落,无法破坏。
羊侃见状,微微一笑:“尖顶虽利,却怕火攻!”
他命人制作“雉尾炬”,浸透油脂,点燃后抛下,尖顶木驴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化作灰烬。
侯景恼羞成怒,再出奇招,造出十余丈高的登城车,企图居高临下,射杀守军。
将士们见状,面露忧色。
羊侃却镇定自若,摆手道:“诸位莫慌,此车虽高,但根基不稳,推到城下必倒,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果然,登城车刚靠近城壕,便轰然倒塌,摔得粉碎。
屡攻不克,侯景只得改变策略,下令修筑长围,彻底隔绝台城内外联系。
他又射入一封奏启,要求朝廷诛杀朱异等大臣,以平息战事。
羊侃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当即射出悬赏令:“凡取侯景首级者,重赏!”
倒也不敢杀他,留住营中。
两军对峙了好几天,朱异按捺不住,主动请战:“陛下,叛军气焰嚣张,不如让末将带兵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梁主拿不定主意,转头问羊侃:“爱卿以为如何?”
羊侃斩钉截铁地说:“不可!
侯景狡诈多端,贸然出击必中埋伏。”
朱异急得直跺脚:“陛下!战机稍纵即逝啊!”
他指着城外的叛军,“您看他们嚣张的样子,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士气都要散了!”
梁主被说得心动,终于点头:“那就......试试吧。”
羊侃还想劝阻,却被朱异打断:“羊大人莫非是怕了?”
这话激得羊侃脸色铁青。
最终,千余士兵出城迎敌。
羊侃的儿子羊鷟也扛着长矛随军出征。
谁知刚出城门,侯景的叛军就蜂拥而上。
守军还没接战,就被吓得连连后退。
“稳住!都给我稳住!”
羊鷟单枪匹马断后,却因寡不敌众被生擒。
侯景命人把羊鷟押到城下,对着城头喊话:“羊侃!
你儿子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就开城投降!”
城上的羊侃气得浑身发抖:“我羊家满门忠烈,报效朝廷还嫌不够,岂会为了一个儿子背叛君主?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侯景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把羊鷟押回大营。
过了几天,他又把羊鷟带到城下。
羊鷟抬头望着父亲,眼中含泪。
羊侃却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啊!”
说罢,竟张弓搭箭对准自己的儿子。
侯景大惊失色,连忙命人把羊鷟拖走。
他望着羊侃坚毅的身影,不禁感叹:“好一个忠义之士!”
虽然抓了羊鷟,却也不敢加害,只是把他关在营中。
太清二年十一月,侯景拥立萧正德为帝。
那天,寒风刺骨,建康城内却异常热闹。
侯景牵着白马,在太极殿前举行盟誓。
他手起刀落,白马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祭坛上。
萧正德穿着龙袍,戴着冠冕,战战兢兢地登上仪贤堂的宝座。
侯景领着众人跪拜,高呼:“万岁!”
声音震天,却透着几分虚假。
萧正德坐在龙椅上,手心冒汗。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地宣读伪诏:“自普通年间以来,奸臣当道,祸乱朝纲。
如今皇上病重,社稷危在旦夕。
幸有河南王侯景,弃位来朝,拥戴朕登基。
今日改元正平,大赦天下!”
他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侯景,见他面无表情,赶紧接着说:“立世子萧见理为太子,封侯景为丞相……”
话还没说完,侯景突然打断:“陛下,别忘了您的承诺。”
萧正德一哆嗦,连忙赔笑:“对对对!
朕还要将爱女许配给丞相,以结秦晋之好。”
侯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萧正德心里发苦,却不敢表露。
他咬咬牙,又补充道:“朕愿献出私藏珍宝,充作军资,助丞相平定天下!”
侯景笑了,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陛下果然深明大义。”
就这样,一场荒唐的登基大典草草结束。
萧正德成了傀儡皇帝,侯景掌控了一切。
景立的大营驻扎在宫门前,说是护卫太子萧正德,实则是在监视他。
侯景分兵两千攻打东府,激战三天才攻下。
守将南浦侯萧推被杀,叛军还散布谣言,说梁武帝已死,逼官民改奉萧正德为帝。
建康城内人心惶惶,半信半疑。
太子萧纲请梁武帝亲自巡城,以安民心。
梁主登上大司马门,城上将士听见御驾亲临的警跸声,纷纷激动落泪,谣言这才平息。
南津校尉江子一曾在侯景渡江时率水军阻击,可惜部下溃散,他孤身逃回。
梁主当面责问:“为何败退?”
江子一跪地叩首:“臣以死报国,只恨部下皆逃,独木难支!
若贼敢犯宫门,臣必以死相拼,赎此败军之罪!”
梁主见他言辞恳切,便未再追究。
此刻,江子一与弟弟江子四、江子五率百余名死士冲出城门,直扑侯景大营。
侯景见他们人少,冷笑一声:“区区百人,也敢闯营?”
当即派兵围剿。
江子一手持长槊,连刺四人,叛军一时不敢近身。
但敌众如潮,他左肩中刀,血染战袍,仍咬牙挥槊。
一名敌将趁机偷袭,一刀斩断他的左肩。
江子一踉跄倒地,怒目圆睁,气绝身亡。
江子四见状,怒吼道:“兄长!”他挺槊冲入敌阵,直刺敌将胸口。
不料侧翼一矛刺来,洞穿他的胸膛。江子四口吐鲜血,仰天倒下。
江子五大腿中箭,血流如注。
他咬牙勒马,拼命往回奔逃。
身后叛军紧追不舍,箭矢如雨。
眼看快到护城河边,他回头望见两位兄长的尸身,悲愤交加,仰天痛哭:“天不佑忠良!”
话音未落,气绝坠马,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战,江氏三兄弟皆殁,百名勇士无一生还。
建康城外,残阳如血,唯有风声呜咽,似在哀悼这些赴死的忠魂。
侯景围困建康城已有一个多月。
城内粮草日渐匮乏,军民日夜盼望着外援。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身影趁着夜色,攀着绳索悄然入城——原来是临川太守陈昕。
陈昕曾被侯景俘虏,关押在军营里,由叛将范桃棒看守。
但他并未屈服,反而暗中劝说桃棒:“侯景残暴不仁,你若归顺朝廷,不仅能洗刷污名,还能建功立业!”
桃棒听了,心中动摇,便偷偷放走陈昕,让他进城报信,约定里应外合,共破侯景。
梁主得知此事,大喜过望,立刻下令:“赐范桃棒银券,待平定侯景后,封他为河南王!”
可太子萧纲却眉头紧锁,摇头道:“此事蹊跷,万一是诈降,岂不引狼入室?”
陈昕见太子迟疑,急忙解释:“范桃棒真心归顺,若错过良机,恐怕……”
太子打断他:“事关存亡,不可轻信!”
陈昕无奈,只得再次冒险出城,向桃棒传达朝廷的犹豫。
桃棒并未放弃,又让陈昕进城传话:“请速开城门,我军即刻入城助战!”
可太子仍不松口:“侯景狡诈,不可不防!”
就在这犹豫之间,桃棒的计划泄露,被侯景察觉,惨遭杀害。
陈昕尚不知情,再次出城赴约。
一进敌营,便被侯景的士兵团团围住。
侯景冷笑道:“陈昕,你倒是忠心耿耿!
可惜,你的同伙已经死了。”
侯景逼迫陈昕向城中射箭传信,谎称桃棒率军来降,企图骗开城门。
陈昕怒目而视,厉声骂道:“逆贼!休想让我助纣为虐!”
侯景大怒,拔剑相向。
陈昕毫无惧色,继续痛斥:“尔等祸国殃民,必遭天谴!”
话音未落,利刃已至。
侯景见攻城不利,便想了个阴招。
他命人将劝降信射入城中,专门招揽那些被主人欺压的奴仆。
这一招果然奏效。
朱异府上有个奴仆,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城,投降了侯景。
侯景二话不说,当场封他为仪同三司,还赏赐锦袍骏马。
这奴仆得意洋洋,骑着高头大马在城下耀武扬威,冲着城头大喊:“朱异!朱异!
你当官几十年,才混到个中领军。
我刚投降侯王,就封了仪同三司!”
城上的朱异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这奴仆的炫耀起了示范作用。
没过几天,越来越多的奴仆偷偷溜出城,投奔侯景。
短短时间,竟有上千人投降。
侯景对他们格外优待,不仅赏赐财物,还编入军中。
这些奴仆哪懂什么忠义?
只觉得侯景给了他们翻身的机会,个个感激涕零,誓死效忠。
起初,侯景的军队还算规矩,严禁士兵骚扰百姓。
可日子一长,粮食渐渐吃紧。
石头仓的存粮快见底了,侯景急了,索性撕下伪装,纵兵抢掠。
士兵们如狼似虎,冲进百姓家中,见什么抢什么。
金银财宝、粮食布匹,统统搜刮一空。
百姓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当被夺走。
城里物价飞涨,一升米竟卖到万钱。
饿殍遍地,尸体堆满沟壑,无人收殓。
就在这乱世之中,正德太子萧见理坐镇东府。
他本就是个贪婪阴险之徒,见城中大乱,竟动起了歪心思。
一天夜里,他偷偷带着一群强盗,溜出城去,想趁火打劫。
“殿下,咱们真要去抢大桁?”
一个强盗低声问。
萧见理冷笑一声:“怕什么?
现在谁还管得了我们?不抢白不抢!”
可他们刚到大桁,就遭遇了埋伏。
黑暗中箭如雨下,萧见理躲闪不及,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这个贪心的太子,终究死在了自己的贪婪之下。
梁朝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发出檄文,号召各地藩王出兵勤王。
这檄文传到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案头时,他正在用早膳。
“王爷,荆州急报!”
侍卫快步进来,呈上文书。
萧誉放下筷子,眉头紧皱:“侯景这厮竟敢造反?”
他擦了擦手,仔细阅读檄文内容。
旁边侍立的谋士凑过来:“王爷,咱们该如何应对?”
“自然要出兵。”
萧誉斩钉截铁地说,“传令下去,即刻整备军马。”
与此同时,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也收到了檄文。
这位年轻王爷正在校场检阅士兵,接到文书后立即召集众将商议。
“诸位,”
萧詧环视众人,“国难当头,我等岂能坐视?”
部将们纷纷响应:“愿随王爷赴难!”
湘东王萧绎亲自率领三万大军从江陵出发,向东挺进。
这支队伍旌旗招展,铠甲鲜明,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看这阵势,是要去打侯景啊!”
路旁一个卖茶的老汉对顾客说。
“可不是么,”顾客啜了口茶,“听说那侯景凶残得很,一路上烧杀抢掠...”
此时,邵陵王萧纶的部队正遭遇困境。
他们先前奉命出征,行至钟离时听说侯景已渡过采石矶,急忙回师救援。
渡江时突遇狂风,不少士兵和马匹都淹死在江中。
“报——”一个浑身湿透的传令兵跌跌撞撞跑来,“王爷,我军损失惨重!”
萧纶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脸色阴沉:“天不助我啊...”
好不容易渡过长江,部队在赵伯超的建议下改变行军路线。
这位前谯川刺史对萧纶说:“王爷,若走黄城大路,恐与叛军正面遭遇。
不如直取钟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萧纶采纳了这个建议。
然而夜间行军时却迷了路,多绕了二十多里。
天亮时分,疲惫的军队终于在蒋山扎营。
“怎么回事?”
萧纶质问向导,“不是说这条路最近吗?”
向导跪地请罪:“小人该死,夜里看不清路标...”
侯景这边也没闲着。
他正分兵防守长江,突然听说萧纶大军逼近,顿时慌了手脚。
“快!”
侯景对副将吼道,“把抢来的女人和财宝都运到石头城去!”
他随即调集三路兵马围攻萧纶。
双方在玄武湖附近展开激战。
萧纶的军队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一举击溃了侯景的部队。
“报——”侯景的探马飞奔而来,“我军败退至覆舟山北!”
侯景气得直跺脚:“废物!都是废物!”
他咬牙切齿地说,“传令下去,收拢残部,依山列营!”
就这样,萧纶的军队进逼玄武湖,与侯景的叛军隔湖对峙。
双方都在等待最佳时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林立的旌旗。
士兵们紧握兵器,警惕地注视着对岸。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