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牛车路过小乞儿时，那小乞儿居然没躲，睁着一双大眼直直的看向顾棠。
顾棠回看过去，只见那小乞儿突然就跑了。
“这乞儿也太胆小了，咱们一句话都没说，竟是吓跑了！”顾连山望了一眼小乞儿的背影，很是感慨，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挨打挨怕了。
胆小？
顾棠却不这么认为，胆小的乞儿可不会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看。
“咱们往前去去，估摸该有动静了。”
牛车来到街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
等了片刻，不远处传来动静，人声鼎沸。
“来了！”顾棠面上一喜，急忙在牛车上站起来。
不远处的街上，黑压压的人头看得顾棠极为高兴，很快，马二，阿三他俩的疯疯癫癫、互相辱骂着向长山书院跑去，后面跟着数不尽的人群。
起先顾棠还高兴，人多势众，越多人跟过来越好，可随着人群源源不绝的跟过去，她就有点害怕了。
“爹！这效果未免也太很好了！您瞅瞅！这得有上千号人吧？”
顾连山也纳闷：“对啊，这人也太多了一点，你编的那个什么西王母扯淡的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
这话顾棠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扯淡？我这故事比那炼丹修仙真实多了！没准这里的人都爱听神话故事呢。”
顾连山不信顾棠胡说八道，他找了一家街边茶馆，花了几个铜子将牛车寄存在茶馆外，带着顾棠寻着人群的方向追过去。
……
城西墙根下，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小乞儿正在喊着老大。
“老大！老大！人找着了！”
什么？
人找着了？！
蓬头垢面的男子闪现至小乞儿面前：“在哪？”
“长山出院那边！”
长山书院男子知道，但没往那边去过，不知道走哪条路去。
“走，你在前面领路。”
大手扯着回来报信的小乞儿，推他去前面领路。
余下的小乞儿们，一见自家老大走了，连忙纷纷跟上去。
男子没有理会他们，爱跟就跟吧，左右说了他们也不会听。
除了小乞儿，路上又碰到其他乞儿，这些乞儿里，有帮忙找人的，得知人找到后，也都跟了上来。
还有不少是别的街区的，猛然看到这么多大小乞儿集结在一起，好奇心爆棚，偷摸的坠在后面，一道跟了上去。
很快，乞丐群越来越大，浩浩荡荡的往往长山书院奔去。
……
顾棠这边已经问清了来龙去脉。
三兄弟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引来这么多人，除了真假难辨的神话故事以外，还有一个神助攻。
东边程府里的老太太做了个梦，说是梦到了西王母宴请天上诸位神仙，再过几日便是这位老太太的五十大寿，那老太太便在梦里向西王母讨酒吃。
西王母说老太太行善积德，便赏了一壶仙酿。老太太头回吃仙酿，一时贪杯便醉倒了。
等醒来时，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梦醒的老太太觉得这是上天在提醒她，她行善积德的事一直被天上的神仙看着呢，于是决定设粥棚，继续行善积德。
而马大他们选的地方就是程府设粥棚的地儿。
程府的管事为了让大家都念着他们老太太的好，便将这事数说来给领粥的百姓听。
百姓们听了，自是越传原神乎！
因此，等马大他们说出西王母丢香的事后，附近的百姓疯了似的往这边挤。
大家都在说这事一定是真的！
程府里的老太太梦见了西王母宴请天上神仙，这不知打哪来的三个丑八怪也看到了西王母宴请神仙。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两拨人前后脚说同样的事。
不过，接下来发展有点出乎众人的意料。
程府的老太太是在西王母的宴席讨酒吃，后来的这三人却说他们的祖辈盗走了西王母的倒流香。
西王母大怒，降下惩罚，让这一家人样貌丑陋、腿脚不便。
一代代下来，一大家子人几乎全死光了，只剩下兄弟三个。
兄弟三人一身磨难，如今疯了两个，还有一个也在疯的边缘。
程家老太太知道后，想让家丁把他们带进府。
马家三兄弟又不傻，马二、马三当即发疯一般的追逐打闹起来，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马大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目光发直，脚下跄踉，嘴里还在说着西王母的事。
冬日里，许多闲来无事的百姓们，都跟了过来，路上还不断地的吸引着新的百姓。
新加入的百姓不知这事怎么了，便四处询问，很快就都知道了事情的缘故。
一时间众人激动不已！都说是神仙显灵了！
知道事情缘由的父女俩，面面相觑，齐齐退到一旁。
“这也太寸了！”顾连山感叹了一声，“怪不得会引来这么多人，原来是程府老太太的缘故……”
“怎么？他家很有钱？”
“何止是有钱！听说他家的闺女在宫里做娘娘！人家是有钱有权！”
顾棠眼眸轻闪，这倒是个潜力买家！
“咱往里面挤挤。”顾棠拉着她爹，顺着人群往里挤。
无奈里面已经挤不动了，父女俩不但没挤进去，反倒被一前一后挤了出来。
脚下跄踉两步稳住身形，顾棠发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群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乞儿！
“我嘞个去！”顾棠惊了一下，连忙后退两步，脑子里瞬间蹦出来俩字：“丐帮？”
“哎呦！怎么这么多乞儿！你们也是来凑热闹的？”顾连山惊叫一声，将顾棠拉到身后。
“老大……”
靠近男子的小乞儿，声音怯怯的喊了一声，想把老大拉走。
可不知为何，老大一直盯着人家看！
不能盯着人家看啊！
他们是乞儿，这样盯着人家看，会被打死的！
“老大…咱们走吧？”
男子沉默不语，右手抚在左胸处，紫符在跳动，炙热的温度像是能把人烫伤，他轻叹一声，是她了，灵魂气息非常熟悉，也非常深刻。
异世之魂占据他的身体后，勾错了不少魂魄，但那些被勾错的魂魄拿到补偿后，都高高兴兴的投胎去了。
唯独她，先是在地府门前化了厉鬼，之后又闹得地府妥协，让她到地府宝库选一宝贝带走，最后还同意她借尸还魂。
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平息她心中的怨气，可谁料这丫头的怨气还越积越深！
为了不让她死后再次大闹地府，同样也是为消除异世之魂借自己的手做下的孽，后土便让他走这一遭。
做牛做马让这姑娘使唤一世，等她死后，希望能消了她的怨气，也能解了自身的孽。
顾棠不知道对面那竹竿子乞儿，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面对他的目光，本能的露出不喜。
“爹，咱们别在这边了，咱们去那边。”顾棠指了指旁边的巷子。
顾连山看了眼小巷子，眼光一亮，忽然想起一处好地方，连忙拉着顾棠过去。
进到胡同里，走了没多远往东拐，又是一条巷子。
这巷子的尽头是堵墙，墙下面垒着两大堆石砖，似乎是有人在借青砖翻墙？
顾连山拍了拍墙身：“这堵墙的后面就是长山书院的‘长青门’，很多入不了书院的书生，常趴在这墙上望门思情。”
顾棠一脸恍然。
理解！理解！上辈子她考不上清华北大，可每次去北京的时候，仍然会到清华北大的大门口打卡拍照。
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她非常理解！
“会爬墙吧？”顾连山摩拳擦掌，扭头问了顾棠一句。
“会！”顾棠挽了挽袖子，踩着青砖往上爬。
墙体不算高，再加上有半人高的青砖垫脚，顾棠一站上青砖后，小脑袋便露了出来，正好看到长青门外的景象，她到抽一口凉气，人太多了！
长青门前是片极其宽敞的空地儿，每逢集市时，允许本院学子，以及外来学子在这里摆摊卖字卖画，或是评鉴交流等。
而此时，眼前这片空地全都挤满了人！
黑压压的人头数都数不过来！
马大他们紧紧的抵着长青门，还在敬业的互相撕扯着，看得顾棠只叹气，太敬业了！
长山书院的学子也听到了动静，已经有不少学子出来查看。
一堆青色的学子袍中，夹杂着许多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女，有岁数大的，也有岁数小的，顾棠仔细数了数，足有十几个。
“爹，长山书院是不是有后门？那些穿着富贵的人，估摸是从长山书院后门进的。”
“应该是的。”
“能吸引这么多有钱人出现，不枉咱们弄这一出了。”
“咱们该感谢程府老太太，要不是人家与咱们撞到了一起，今儿这事也吸引不了几个有钱的老爷太太，只能等后面慢慢传开，再高价卖香。眼下就不一样了，没准今儿就能全部卖出去！”
顾棠笑着点头，目光瞟到高大的长青门，忽然心生一计：“长青门建的又高又大，这要是把倒流香放上去，让烟雾落下来，可不就应了那句‘登仙梯’？”
“瞎想啥呢，你看那门高的，你让马大他们怎么上去？飞上去？”
也是，马大他们确实上不去。
顾棠一脸可惜。
一心看戏说话的父女俩，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房顶上站着一人。
那人身着破烂，蓬头垢面。
他安静的听顾棠说话，目光落在长青门上。
今儿这场闹剧好像是她制造的，为的是…卖香？
……
长山书院后门处，程家老太太的到来，让整个长山书院都出动了。
他们跟在老太太身后，穿过书院，直至长青门。
众人来到这边，马二马三还在撕扯，老太太让人将他们撕开，围观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
三兄弟慌了起来，好在他们全都披头散发，让人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一时也无人察觉出他们的慌乱。
老太太或许是真以为马二、马三是疯子，让人拉开他们后，并没有问他们话，而是直接逼问马大。
“谁给你们出的主意？西王母也是你们这些低贱之人能编排的？！”
老太太信道，对于天上的诸多神仙，那是坚信不疑，最见不得有人拿神仙们做筏子行事。
在得知这事后，她气得摔了最爱的茶盏，不顾家中小辈反对，亲自追了过来。
老太太话一出，四周不少富贵出身的人皆暗中撇嘴，鄙夷的瞥了一眼程家老太太。
他们就知道这老太太会来闹，若不是为了看这老太太的笑话，他们才会大冷天的跑来凑热闹。
这北安城但凡是有点排面的人家，个个都知道程家老太太信道修道！
这些年来，为了修道一事，得罪了不少人家，大家要不是顾忌程家那个在宫里做娘娘的大姑娘，早把程家瓜分了！
原本想置身事外的几位夫人，忽然开口“训斥”起马大来。
“你这小子今儿算是撞上了真神仙，程老夫人可是实实在在的道家信徒！”
“没错，那西王母可不是你能说的！只有人家程老夫人才能说！”
“岂止是不能说，这什么西王母宴请诸仙一类的事，也只能程老夫人能见，你们不能见，见了就是招摇撞骗，当心程老夫人当场打杀了你！”
这话程家的小辈们不乐意了：“韩夫人这话怕是有诬陷之意，这人明白着是打着神仙的名号行骗，到时自有官府处置，我程家断不会随意将人打杀！”
韩夫人脸色难看了一瞬，但很快便嗤笑道：“好一个‘断不会随意将人打杀’那南山上埋的都是猫狗鸡羊？”
程家人脸色一僵，目光阴狠的瞪向韩夫人。
韩夫人可不怕他们，面上含笑的看着他们，把人气得心肝疼。
尤其是程家老太太，她不敢骂韩夫人，她怕韩夫人再说出什么来，只能将一腔怒火对准了马大。
“快说！我已经请人去报官了，你要是不说，定是要蹲大狱的！”
马大吓得哆嗦了两下，但想到姑娘给他们的承诺，干脆一咬牙，直接跪在地上向程家老太太连磕三个头。
“听闻夫人是能见到西王母之人，恳请夫人帮我们向西王母求求情！祖辈们做出偷香一事，我们已经认罚了，可这罚何时是个头？
我们一大家子如今死的就剩我们兄弟三个了！求您帮我们求求情！我跟您磕头！”
说完这话，马大便开始砰砰的磕起头来，实打实的真磕！
长青门前铺的是青石板，马大重重的磕着，十几个头过后，青石板上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