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引着江河走进土房。屋内陈设极为简陋,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张布满裂纹的旧桌子和几个用树桩粗糙打磨而成的凳子。墙上挂着一幅手绘的太行山地形图,煤油灯的昏黄光晕下,可见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蓝箭头,每一道标记都昭示着这片土地的艰难抗争。
“请坐。”李正雄从陶罐里倒出两碗清水,水面浮着几缕草屑,“江河同志这次冒险前来,是……?”
江河接过粗陶碗,指尖传来沁人的凉意。他环顾这间四壁萧然的土房,目光最终落在李正雄布满老茧的手上:“我们听说根据地的日子很不好过,特意带来了一些急需物资,就在外面的马背上。另外,我也想亲眼看看这里的情况,看看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李正雄闻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三分感激,七分凝重。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不瞒周同志,我们确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日军实行‘囚笼政策’,在根据地周围修建了大量碉堡和封锁沟,企图困死我们。”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一道道封锁线,“药品、食盐、布匹等生活物资极度匮乏,武器弹药的补充更是困难。有时候伤员做手术,连最基本的麻醉药都没有,只能让他们咬着木棍……”
正说话间,院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然后是小伍子的声音:“周哥!”
李正雄跟着江河一同起身向外走去。只见小伍子正牵着两匹马走进院子,那马儿喷着粗重的白气。
“来来来,几位同志,搭把手!”李正雄见状,连忙招呼警卫班的人。
几个人抓住捆扎货物的绳索,低喝一声,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沉甸甸的木箱从马背上卸了下来,稳稳地放在院子中央的土地上。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示出内里货物的分量。
就在这个时候,三位身着褪色军装的八路军干部走进院子。为首的身材魁梧,古铜色的脸庞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中间那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另一位精干的中年女子,腰间束着皮带,虽然军装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李正雄一一介绍:“这位是王震山司令员,负责军事指挥;这位是政治部主任赵文明同志;这位是后勤部长杨秀英同志。”
“这位就是安南县的周同志。”
王震山司令员大步上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握住江河的手,力道大得让人生疼:“周同志!久仰大名!你们在敌占区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
江河谦逊地笑笑:“王司令过奖了,我只是尽了一个中国人的本分。”
江河示意小伍子打开箱子。随着箱盖的开启,周围那些身经百战的八路军战士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低低的惊呼,瞬间睁大了眼睛。
第一个箱子里,整齐码放着的不是金银,也不是寻常布匹,赫然是一排排贴着英文标签的玻璃药瓶、锡管和盒装物品!杨秀英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颤抖着手拿起一盒印着“penicillin”(盘尼西林)字样的药品,又拿起一大瓶磺胺粉,声音因激动而哽咽:“这…这是盘尼西林!还有磺胺!老天爷,这能救活我们多少伤员啊!” 她翻看着,里面还有麻醉用的乙醚、止血绷带、外科缝合针线……全都是根据地梦里才能盼到的珍贵物资。
赵文明拿起一盒奎宁,激动地推了推眼镜:“太好了!有了这个,战士们打摆子(疟疾)的就有救了!”
第二个箱子打开,更是让王震山这样的硬汉也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用油纸和软木分隔包裹的,竟是一套套闪亮、精密的手术器械!从手术刀、剪子、血管钳到骨锯、持针器,一应俱全,在山区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峻而充满希望的光芒。
“周同志!这……这……” 李正雄紧紧握住江河的手,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你这是雪中送炭,是给我们根据地送来了命根子啊!” 这位平日里沉稳的政委,此刻眼圈微微发红。他太清楚了,这些药品和器械,意味着多少濒危的生命可以得到挽救,多少受伤的战士能够重新站起来战斗。
王震山司令员用力拍着江河的肩膀,这位枪林弹雨中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汉子,声音也有些沙哑:“周同志,这份情谊,咱们太行山根据地,咱们八路军,记下了!”
……
众人围着树桩凳子落座后,杨秀英直截了当地说:“周同志,既然您问起根据地的困难,我就实话实说了。目前我们最缺的是药品,特别是外伤药和消炎药。上周我们有个战士腿部中弹,因为缺少磺胺,伤口恶化,最后……”她声音哽咽,“这次您带来的这些宝贝,可以救很多战士的命!”
赵文明接过话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除了药品,食盐和粮食也十分紧张。日军封锁了所有通往根据地的商路,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送粮,但还是被水车薪。很多群众把自家最后一点粮食都送来了,自己吃树皮、野菜……”
王震山补充:“最可恨的是,鬼子最近改变了战术,专门针对我们的村庄和百姓进行扫荡。许多群众基础好的村子都被烧杀抢掠,我们兵力有限,难以全面保护。前天,小王庄一百多口人……”
江河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虽早知道根据地困难,但亲耳听到这些细节,仍感到心头沉甸甸的。
“后续药品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他沉吟道,“我在安南县还有一批药品,可以尽快送来。除了布匹,食盐也不难,只是运输需要想些办法。”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接着说:“我们还可以提供一批军火和部分军费以及被服……”
有了从马背上卸下的那些东西,没有人认为江河是“吹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