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累得像一滩烂泥,才慢悠悠地扶着腰,拎着外衣出了空间。
一屁股砸在胡床上,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顶的横梁,那空白的大脑,这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似的,快速闪过许多零碎的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双眼闪闪发亮。
回府前的阴霾,瞬间就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兴奋的光芒。
晌午,曹牧谦与赵破奴、在王苒、忽黯,蔡施以及下属官员的陪同下回了太守府。
一众人进了厅堂议事,王苒拱手看向曹牧谦一脸沉痛的道“冠军侯适才也已瞧见城中如今是何模样,城外的难民更远超您所想。
倘若这次迁徙仅带走二十万人,那剩下的灾民无粮无地,岂不是要将濮阳生吞活剥了?”
“是阿,冠军侯,此次迁徙人数还望您再斟酌一番。”忽黯也拱手看向曹牧谦劝诫。
蔡施在一旁默不作声,余下的濮阳地方官员都朝着曹牧谦拱手施礼,异口同声请求的口吻如出一辙。
曹牧谦摩挲着玉韘,沉默不语。
赵破奴同样拱手向曹牧谦道“侯爷三思,此次二十万的人数迁徙至中山国,已是最大的数量。
倘若真带去四十万,那中山靖王要是不接,咱们该如何?”赵破奴一撇嘴,瞥了一眼王苒等人“难不成,咱们带着难民留宿在人家城外?
王太守倒是肩膀的石头落了地,却把这大石头扔咱们身上了,实在精明的很。”
王苒气闷,这赵破奴自相见起对他就不假辞色。他是酒也敬了,好话也说尽了。
奈何这赵破奴就是一个粗人,实在让他恨极。
曹牧谦摩挲玉韘的手一顿,他看向下首一脸气闷的王苒“此次,吾先迁徙二十万至中山国。
到达后,吾会与靖王商议,看可否再迁徙二十万过去。”
忽黯与蔡施对视一眼,点头“如此也好。”
王苒却不相信曹牧谦这话,他再次拱手问道“倘若中山靖王不同意,臣该如何?”
曹牧谦眸光微冷“你的意思,无论靖王同不同意,吾都要认下你这二十万灾民。”
王苒一时无话,他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廷如今已经不给粮了,旨意也下了。
濮阳周边的难民,朝廷已经放弃了。
如今这二百多万的灾民,随时都能让濮阳遭受灭顶之灾。
迁徙区区四十万,对他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
“侯爷,臣也不愿为难您。只是濮阳城内的百姓臣不能不管,就算您迁徙四十万灾民,这周边可还有一百六十多万的人呐。
如今粮食已然断绝,他们随时可能爆发暴乱。
届时,臣该如何守住这濮阳城?”王苒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众人亦是面色凝重。
赵破奴面露不悦,盯着王苒驳斥道“莫非,这濮阳的灾民都要归咎于侯爷?
不依你所言迁徙灾民,侯爷便是罪大恶极了?陛下此番下诏迁徙灾民,并非只有侯爷领旨。
王太守岂能将这灾民之事,尽数推诿于咱们,莫非是欺咱们好欺负不成!”
“你……”即便王苒再世故圆滑,碰上赵破奴这般油盐不进的,也气得哑口无言。
曹牧谦霍然起身,面色冷峻地看了一眼下方的王苒,然后稳步走下台阶。
行至王苒身侧时,他侧目瞥了他一眼,抬手轻拍王苒的肩膀。
“王太守忧心灾民,吾深感钦佩。
然文书二十万人数乃陛下亲自批复,莫非王太守欲令吾违抗圣旨?”
王苒悚然一惊,神色惶恐地解释道“臣,臣绝无此意!”
曹牧谦微微颔首,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沉声道“吾素知王太守忠心耿耿,岂会行此等之事?”
王苒……
他又轻拍了拍王苒的肩膀,收回手“难民艰辛,吾亦不会坐视不管。
待至中山国后,吾定会恳请靖王竭力安置余下的二十万灾民。
吾此举并非看在你的情面上,实乃为那些灾民着想,方愿勉力一试。”
曹牧谦略带嘲讽的话语在厅堂内回响,而后不再理会众人,迈步朝大门处走去。
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众人……
赵破奴面沉似水,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曹牧谦与赵破奴刚进了院子,芷兰闻声响,赶忙从屋里疾步而出,迎向他。
那一脸灿烂的笑容,令曹牧谦不禁一怔,赵破奴亦是茫然地挠了挠头。
清晨不是还怒气冲冲的么?怎地此刻见到侯爷乐成这样?
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回来了,快进来,我有要事与你商量。”芷兰开门见山,径直拉着曹牧谦朝里走去。
赵破奴神色怪异,咦?有要事相商?那岂能少了他!
赵破奴毫不迟疑,紧跟着一同进了屋子,他满心好奇,这张氏究竟有何事,高兴成这样?
曹牧谦的目光在她明媚的脸上流连,见她如此开心,他亦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嘴角,任由她牵着自己进了屋子坐下。
“何事如此欢喜?”他沉声问道。。
对于跟着进来的赵破奴,芷兰全当看不见。她一脸希冀的看着曹牧谦的脸“我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曹牧谦颔首“你说。”
芷兰神情郑重,缓声道:“今日我与太守夫人,以及这太守府中的其他官员夫人一同前往城门施粥。
我立于城墙上,极目远眺,见城墙外河水泛滥,淹没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其中,确实还有一些高地聚集着难民。”
曹牧谦再次颔首,表示知晓了这些情况。
赵破奴在一旁沉默不语,为侯爷和自己斟了杯茶,全神贯注地听着张氏有何言语。
芷兰思索了须臾,方才言道:“我们可否在此处建造鱼塘,雇请一些佣工来照管。
待到鱼塘的鱼成熟,其中的鱼既可贩卖给他们,亦可贩卖给其他郡县.......”
“鱼塘?夫人所言可是鱼陂?”赵破奴忽地出声,满脸疑惑地打断芷兰。
芷兰亦是一愣,鱼陂?她看向赵破奴,解释道:“便是在河水中圈出固定的地方,用以养鱼。”
赵破奴挠了挠头,看向曹牧谦,“夫人所说的那是鱼陂,俺还是首次听闻鱼塘,也不知这是何地的方言。”
难道此时尚无鱼塘一词?芷兰暗自思忖。
曹牧谦凝视芷兰,手指沉稳摩挲玉韘,缓声道:“为何在此处建鱼陂养鱼?”
芷兰柳眉微蹙,沉思片刻后答道:“黄河决堤,房屋尽毁,田地皆淹。
且经河水长期浸泡,此地已不适宜耕种。
纵使朝廷还有粮草,恐怕也难以长久赈济难民。
倘若迁徙所有难民,也实非易事。不若就地取材,圈出养殖区域专事养鱼。
就好似令农户种田,给其种子。
建鱼陂,可给其鱼苗。日后鱼长成,既可贩卖,亦可缴纳赋税。”
曹牧谦目光一闪,幽深的眸光直直的盯着芷兰的双眼。
半晌收回目光,望向芷兰,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此法是好,可解此地难民生计之困。
但养鱼鲜有人为之,贸然令其为之,百姓未必信吾等。”
芷兰点头,柔声道:“也未奢望他们现在便信咱们。
但眼下缺粮,只要他们肯帮着建鱼陂,咱们就供给他们饭食,如何?
待鱼陂建成,再赁给他们。这样,他们不仅能填饱肚子,亦能挣些钱财养活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