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仰静静蹲在那儿。
过分宽阔的马车被挡在窄小胡同外,此刻他的发间,衣衫上,洇满了一路赶来打落身上的雨珠,黏腻阴冷。
面前棠茵的谴责不知何时变了味,成了一声声哭诉。
哪怕夹在近乎呜咽的风声里,亦声声入耳。
谢铭仰多少知道,自己生来便异于旁人,上天虽赐了自己过目不忘之能,却也相应地,收走了一些感知情爱心绪的本能。
不过在这一刻,他觉得算好事。
他半分不像母亲那般歇斯底里,也不恨棠茵串通外人害自己身败名裂。
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他们扯平了。
“跟我回家。”
他试图将跌坐在地的少女拉起来,却忽然得到猛烈的挣扎。
“什么家?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他只能强硬将人拽起,远离那片仿佛能渗水的泥地。
孱弱的木门似能感知他的心意,哪怕上了栓,也“砰!”一声,被狂风吹开,为他开道。
“谢铭仰!谢铭仰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哪怕已经“大仇得报”,棠茵却在这一刻觉出了不满足。
凭什么,谢铭仰从头到尾都这样平静,凭什么自己都毁了他,他还能不显露半点恨意?
她不甘心!
“你现在带我回去又有什么用?我已经和秦旗私定终身,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说不定……说不定我肚子里都有他的孩子了!”
在她锲而不舍的激怒下,男人终于在门边定住脚步。
“你和他……”
“对!”棠茵狠狠甩开他的手,“全村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丈夫,我和他是夫妻,我已经是国公府的野种了,怎么,你也想要一个野种吗?”
谢铭仰似乎是生平第一回,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内向外,狠狠撞着自己的脑门。
他想,或许这就是怒火。
“真的吗?”
棠茵在他平直的声调中听出了裂痕,他信了,在意了,终于显露大快她心的恼怒。
“对啊,当然是真的,否则你以为,秦旗为什么愿意和我联手帮我呢?就在这间屋子里,屋里的这张炕上……”
砰!
猎猎狂风猛然止息,是谢铭仰关上了屋门。
恐惧远比他初至时更为强烈,因为棠茵很清楚,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回发怒。
背后衣衫忽然被揪起,一股大力拖拽着她走了两步,又狠狠往前一推!
土炕有被褥铺垫,不算很疼。
更渗人的是下一刻,身后男人覆上自己的脊背,一如在镜室那一夜。
幸运的是她不曾吸入迷情香,尚有力气反抗。
不幸的是,这是在一处凌乱的山脚下,挣扎时膝头磕碰出阵阵闷痛。
“你做什么!你又要做什么!”
单薄的夏衫已滑落肩头,挽发的木钗早不知丢到了何处。
倏然头皮一紧,是身后男人拽了她的长发,迫使自己的耳朵,贴到他的唇畔。
“就在这间屋子里,屋里的这张炕上,你若有了身孕,孩子便是我的。”
棠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他是信了自己的说法,有意混淆一个并不存在的孩子的生父。
“你这个疯子,疯子!你放开我!”
棠茵拼命挣扎,却实在不敌他的力气。
她想出来的办法太烂了,伤他三百自损一千,实在是不值当。
这般泥土垒成的炕,天知道她劝了自己多久,才在上头睡了第一夜!
她泄去所有力道,只能暂且投降,“我不想在这里……”
“跟旁人可以,跟我就不行?”得到的,却是男人更过火的撩拨。
“谢铭仰谢铭仰谢铭仰!”
顾不得衣不蔽体,棠茵挥起拳头打他,胡乱打在身上、脸上,反正看不清。
“我没有,没有跟他……”
在她想要说出实情的那一刻,头顶茅草铺就的屋顶,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声响,是她从未听见过的。
轰——轰——
就在一瞬间,半边屋顶没了。
风雨畅通无阻打落在两人身上,很快浸透棠茵散乱的长发,雨水顺鬓角滑至面庞。
谢铭仰仿佛大梦初醒,怔然松了桎梏少女的力道。
头顶,风雨半分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