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老师,他病了,很严重,脑瘤,长英姐,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好,好!”
李天明回到家的时候,宋晓雨正在打电话,刚刚李学庆已经和他说了,当年孙嘉璐教过的那些知青,让宋晓雨通知一下,要是有时间,就回来见一面。
撂下电话,宋晓雨又在翻找电话本上面的号码。
看到李天明进来,也没说话。
“喂,是冯梅姐吗?我是宋晓雨,是啊!好久没联系了,有个情况,孙嘉璐,孙老师他……生了很重的病,是……脑瘤,我想问……好,好,我知道了,嗯,好!”
又联系上了一个,可是还有很多曾经的知青战友,连在哪里都不清楚。
“联系上了几个?”
宋晓雨掰着手指头数道:“长英姐,冯梅姐,还有玉娟姐,卫宝丽,张志超和刘强,长英姐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剩下的……还有白秀和张虹。”
张虹?
听到这个名字,李天明不由得一怔。
他记得这个张虹当初在李家台子的时候,一向和宋晓雨不对付,没想到宋晓雨竟然还有她的联系方式。
“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知道孙老师生了病,说是会立刻赶过来!”
“小琪通知了吗?”
“通知了!”
宋晓雨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料到,天明,真的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吗?”
因为李天明的关系,宋晓雨和孙嘉璐等人的来往也比较频繁,关系走得很近,事发突然,让她一时间也很难接受。
“别想了!这些日子,你多往那边去几趟,帮助吴老师做做家务!”
宋晓雨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去了厨房。
傍晚的时候,端着一碗鸡蛋羹去了养殖场那边。
等她到了吴月华家里,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都带着各家的饭菜。
“吴老师,让孙老师多吃点儿营养,病慢慢的就好了!”
“是啊!不光孙老师要补营养,您也一样,看您都瘦成啥样了,可不能这样糟践身子骨。”
“吴老师,这是冬瓜丸子汤,您要是不吃,我就给倒了!”
“孙老师,麦乳精可是好东西,您每天冲上一杯,病保准就好了!”
乡亲们的热情,让吴月华和孙嘉璐万分感动,不忍心拒绝,只能挨个道谢收下了。
“晓雨,你咋也来了!”
“吴老师,我也不知道孙老师能吃啥,就给您带了碗鸡蛋羹,您肠胃不好,吃饭可不能马虎,我都听天明说了,您……好歹吃点儿!”
吴月华闻言,眼泪差点儿流下来,乡亲们的关切,让她感觉心里暖烘烘的。
“我吃,我吃!”
吴月华接过那碗鸡蛋羹,纵然现在没有一点儿胃口,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吃了一大口。
亲眼看着吴月华将一大碗鸡蛋羹吃了一多半,宋晓雨这才放心,随后便和其他来送饭的乡亲们,一起帮着收拾起了屋子里的卫生。
其实,这些天一直有人过来帮着打扫,可今天孙嘉璐回来了,总要让他住着舒服才行。
忙活完,众人才渐渐散了,孙嘉璐需要休息。
“月华,你也歇歇吧!”
孙嘉璐靠在被垛上,一直躺着让他浑身不舒服,这样靠着感觉稍微好一点儿。
“我不累!”
吴月华低着头,正在给孙嘉璐按摩手脚。
“我们……说说话!”
吴月华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滴眼泪正好落在孙嘉璐的手背上。
看到这一幕,孙嘉璐的心里也不禁针扎般的疼。
对于生死,他早已经看淡了,奔70的年纪了,也不算小岁数,这辈子也算值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吴月华。
他并不担心,走了以后,会没有人照顾吴月华,相信李家台子的乡亲们会一直善待他的妻子。
只是,剩下她一个人生活,她能习惯吗?
“月华,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生活几十年,我知足了!等我走了,你一个人也得好好的,别让我走得不安心,你……你得答应我!”
吴月华紧咬着牙,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再次落下,她很想答应孙嘉璐,但是,如果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让她还怎么坚持走下去。
这些天,她甚至想过,如果孙嘉璐走了,自己也跟着一起就是了。
反正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吴月华眼底的变化,孙嘉璐怎么会察觉不到。
“你看你,我最怕的就是你想不开,你啊!要好好的生活,替我多看看李家台子的变化,多看看咱们中国的变化,你还记得当年天明说过的一句话吗?”
吴月华一愣,她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哪里还能记得起那么久以前的事。
“天明说,10年、20年、30年,未来的中国每一个10年,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是真想再看看下一个10年,月华,我看不到了,你帮我看看,下一个10年,再下一个10年,以后到了那边,你好好和我说说,那个时候的中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孙嘉璐说着,眼神之中也满是憧憬。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栽树的前人也同样渴望能亲眼看到那枝繁叶茂的景象。
吴月华知道,孙嘉璐说这些,不过是让她鼓起生活的勇气。
“我答应你!”
听到吴月华这么说,孙嘉璐欣慰的笑了。
“真好啊!”
说着话,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身下的大炕,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
他是真的没有遗憾了。
“那两个畜生……”
孙嘉璐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提他们了,当年,他们兄弟两个确实受了我们的牵连,他们怨恨我们,也是应该的!”
这些天,两个人从来没提过久违露面的儿子。
可不提,不代表他们没想过。
吴月华也知道,李天明联系过两个儿子,可是……
亲生父亲病了这么长时间,远在美国的大儿子回不来,难道在长春工作的小儿子也回不来。
不单单是特殊时期积累下来的怨恨,更为重要的……
其实还是利益!
刚平反的那几年,两个儿子每年都会来村里,和他们生活一段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却也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转折点发生在大儿子第一次向吴月华提出,希望她能收回相关的专利技术,就算是要报答李家台子的村民,可以授予使用权,可如果想要拿到专利的话,必须技术入股。
吴月华当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如果她真的想要钱的话,李天明第一次提出,要给她技术股的时候,她就答应了。
当时何必还要拒绝呢?
她搞研究,为的是报答乡亲们的恩情,这里面没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那一次,大儿子和她大吵一架,埋怨她不为了子孙着想,后来小儿子得知,也和他大哥统一口径。
反复劝说无果后,两人直接和他们断绝了联系,大儿子直接去了美国,小儿子也在他老丈人的安排下去了长春。
“都是见钱眼开的,满脑子都是利益,他们就不想想,要是没有李家台子的乡亲,他们的爸爸妈妈早就……”
那个字到了嘴边,又被吴月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已经决定了,将来要是我有这么一天的话,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无偿送给这里的乡亲们!”
吴月华刚说完,就感觉手被孙嘉璐给握住了。
“不光是你,还有我,我的那些科研成果,也都留在村里吧!”
两个人对视良久,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