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格纳斯IV,一颗位于萨尔贡深渊边缘地带的人类帝国工业星球。
这颗星球名义上,仍旧悬挂着神圣泰拉的双头鹰旗,也设有象征帝国统治的星球总督府,并按时向泰拉缴纳着那份象征性的什一税。
但每一个居住在弗拉格纳斯IV上的居民都清楚,真正掌控这颗星球命脉的,是柯罗诺斯重工联合体——一个庞大、高效,且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帝国官方机构更为“通情达理”的商业寡头。
柯罗诺斯重工的触角,渗透到星球的每一个角落,从矿产开采、重工业制造,到星际贸易航线的运营,星球总督的政令,不出总督府的高墙。
至于总督本人,除了在帝国法定节日出席一些仪式性的活动外,更多的时候,只是柯罗诺斯重工董事会餐桌上的一个点缀。
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紧邻着无法无天的萨尔贡深渊,弗拉格纳斯IV成为了一个繁忙的星际贸易中转站。合法的,以及那些游走在帝国法律边缘的,甚至完全非法的货物,都在这里汇聚、分流。
巨大的星际货船,每日每夜,都在星球轨道上的太空船坞和地面空港之间穿梭不息。这种畸形的繁荣,也使得弗拉格纳斯IV上的大部分居民,在柯罗诺斯重工相对宽松的管理下,其生活水平,居然比银河系中那些被帝国严酷教条和沉重赋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多数同类工业星球的居民,要好上不少。
工厂的烟囱日夜不停地喷吐着浓烟,但柯罗诺斯重工联合体,为了维持生产效率和避免不必要的动乱,至少保证了工人们基本的温饱和少得可怜的娱乐。偶尔还能在黑市上买到一些来自其他星系的新奇玩意儿。
……
凯莱今年十二岁,一个生活在弗拉格纳斯IV工厂居民区的帝国青年。他的父亲,老凯莱,是柯罗诺斯重工下属一家大型冶炼工厂里的工段长,手下管着几十号工人,收入尚可。母亲则在同一家工厂的员工食堂里,给那些食量惊人的体力工人帮厨,也能赚取一份微薄的薪水。凯莱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米娅,扎着两条亚麻色的羊角辫。
总的来说,凯莱一家的生活,在弗拉格纳斯IV上,还算过得去。不至于挨饿,偶尔还能攒下一些帝国信用点,购买一些消费品。
凯莱和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男孩差不多,对那些充满了力量与冒险的故事,充满了向往。他整天琢磨着,将来要么成为一名技术精湛的机械师,能够修理和改造各种复杂的机器;要么就去应聘柯罗诺斯重工联合体的武装雇佣兵,驾驶着小型武装穿梭机,去萨尔贡深渊以外的那些遥远星球,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宇宙。
只是,他的这两项远大理想,都还停留在空想阶段。拆卸过几台老旧的收音机和便携式数据板,结果往往是让那些原本还能勉强工作的老玩意,彻底变成一堆无法还原的零件。至于成为一名雇佣兵……他瘦弱的、尚未完全发育的身体,恐怕连制式的激光步枪都端不稳。
此刻,凯莱正一脸恼火地瞪着眼前桌子上,一堆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金属和塑料零件。这是一台新款的“星环”牌多功能投影仪,银灰色的外壳,带有三维全息成像功能。老凯莱前几天刚从柯罗诺斯重工的内部员工商店里,用攒了好几个月的信用点买回来的。
当时,老凯莱抱着这台崭新的投影仪,在工厂宿舍区的邻居和工友面前,足足炫耀了好几天,引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等父亲下班回来,看到他把自己心爱的、也是家中唯一一件像样的娱乐设备,拆成了这副模样,一顿结结实实的、带着高温汗臭和金属屑味的胖揍,是绝对免不了的。
但此刻,凯莱只是懊恼地抓了抓沾着油污的头发,并没有太多恐惧。他现在有了后盾。
大约两个标准泰拉月前,在他们居住的这片工厂员工生活区的后街角落,靠近废品回收站的地方,新开了一家小小的维修店铺。
店名叫“8号维修铺”,招牌是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合金板改造的,上面用白色油漆,歪歪扭扭地刷着几个字。店面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门脸和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铺面,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等待修理或者已经修复的电子设备、小型机械,以及一些来历不明的、大概率是从工厂里偷拿出来的报废零部件。
这家店的店主,是一对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女。
男的自称卡尔加,相貌平平,身材中等,穿着一身干净但有些磨损的灰色工装外套。态度温和,说话总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很少主动与人攀谈。
女的则是与这个充斥着油污和金属屑的工业星球,格格不入的存在。身材高挑,容貌美丽,即便穿着简单的衣物,也难掩其出众的气质。不过,她的态度,高傲、冷淡,看人审视的眼神,让人敬而远之。卡尔加称她叫丽芙。
丽芙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在店铺角落的一张高脚凳上,翻阅着一本封面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厚重书籍,或者用充满厌恶的眼神,打量着那些前来送修物品的、衣着简陋的工厂工人。
凯莱觉得,她可能根本不懂得任何修理技术。
一开始,工厂区的居民们,对这对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以及他们这家简陋的维修店,并不怎么信任。大家更习惯于把损坏的物品,送去柯罗诺斯重工收费高昂但至少有保障的官方维修站。
直到有一天,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在冶炼工厂干了二十多年的老机械工,因为手头拮据,偷偷从工厂的报废品堆里,弄出来一台损坏被列为“无法修复”的重型等离子切割器的能量调节模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送到了“8号维修铺”。
名叫卡尔加的年轻老板,只是用放大镜的单片眼镜,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便埋头在工作台后叮叮当当地忙活了起来。漂亮的丽芙,坐在角落里,头也没抬。
半个标准时后,卡尔加将那个能量调节模块,递还给了老机械工。模块外壳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几个关键的能量节点,还被替换上了闪闪发光的新型金属触点。
老机械工将修好的模块,通过黑市渠道卖掉,换回了足够他喝上半个月劣质麦酒的信用点。
这件事,很快便在工厂的工人之间传开了。
之后,陆陆续续地,有不少工人,开始将自己从工厂里“淘换”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报废零部件和损坏的小型设备,送到“8号维修铺”。卡尔加老板,总能用匪夷所思的效率和技巧,将那些在官方定性已经彻底失去价值的废品,修复如初,甚至性能比以前还好上一些。
工人们将这些修复好的“废品”,通过黑市渠道偷偷卖掉,也赚取了一些额外的信用点。久而久之,“8号维修铺”的名声,便在整个工厂居民区,逐渐传扬开来。虽然那个女店主丽芙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但卡尔加温和的态度和精湛的技艺,还是赢得了大部分居民的认可。
凯莱也曾去过几次“8号维修铺”,送修过一些自己拆坏的小玩意儿。卡尔加总能很快地帮他修好,而且收费也比官方维修站便宜得多。
凯莱从懊恼中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散落在桌面上的投影仪零件,重新收拢到投影仪的外壳之中,然后抱起这个烂摊子,快步向房门外走去。
“哥哥!你要去哪里?”一个清脆的童声,从凯莱身后传来。
十岁的米娅,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用废弃金属片和齿轮做成的玩具小人。
“我去8号维修铺,米娅。你在家乖乖的,不要乱跑。”凯莱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哥哥!等等我!”妹妹米娅,连忙从自己的小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便追了出去,小跑着跟上了凯莱的脚步,“我想看丽芙姐姐!”
虽然丽芙姐姐总是冷冰冰的,但米娅却觉得,她是整个生活区里,最漂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