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不大,灯火通明。
两个穿着深色夜行衣,手脚被反捆的年轻男子被丢在角落,嘴里塞着破布,额角、脸颊都有新添的淤青和血痕,眼神凶狠地瞪着进来的人,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疯狂。
薛礼持槊立在旁边,面沉似水。
柳叶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过,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是在看两件物品。
他走到屋子中央的椅子坐下,平静地开口:“让他们说话。”
薛礼上前,动作利落地扯掉了其中一人嘴里的破布。
那人身体猛地向前一挣,似乎想扑过来,但被绳索牢牢缚住,只徒劳地晃动了一下。
柳叶没理会他的谩骂,只是看着他们,语气平淡的问道。
“谁派你们来的?想干什么?”
另一个人也已被薛礼扯掉破布,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他们不再嘶吼,而是猛地用后槽牙狠狠一咬!动作极其隐蔽迅速。
“不好!服毒!”
一直凝神盯着的席君买,在两人腮帮子肌肉绷紧的瞬间便已低喝出声。
他的战场经验何其丰富,对这种死士的手段一清二楚。
站在旁边的薛礼反应更是快如闪电!
席君买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槊杆已如毒蛇般精准点出,带着破风声。
“啪!啪!”
两声闷响,重重抽在两人的脸颊上。
“呃啊!”
“噗!”
两声痛哼,夹杂着牙齿碎裂和血水喷溅的声音响起。
薛礼的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既瞬间打断了他们咬合的动作,震碎了他们藏在牙后的毒囊,又不至于立刻要了他们的命。
两人痛苦地蜷缩起来,满嘴是血,破碎的牙齿和着暗色的药粉混着血沫吐了一地,眼神中的绝望更浓了。
柳叶看着地上那滩混着药粉和碎牙的血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搜身,看看除了毒药,还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薛礼和孙仁师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在两个瘫软的人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除了几枚淬毒的暗器,孙仁师从其中一人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硬物。
打开油纸,里面是一枚半个拇指大小的方形铜印,印钮是简单的桥形,印面刻着几个弯弯曲曲、如同蝌蚪般的文字。
孙仁师双手将那铜印呈给柳叶。
柳叶接过来,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递给旁边的席君买。
席君买接过,翻看片刻,浓眉紧锁,沉声道:“这印文......是倭国的文字!”
“看形制,像是私印或者某种信物,但绝非寻常武士所有。”
“倭国人?”
柳叶的目光重新落回地上两个瘫软如泥的刺客身上,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
“藏的够深。”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两人,对薛礼吩咐道:“拖到后面柴房去,关起来。”
“孙仁师,你亲自审,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是谁派来的,目的何在,只要不死,手段不论。”
“是!东家放心!”
孙仁师眼中闪过一丝军伍中人才有的厉色,抱拳领命。
薛礼则像拎小鸡一样,一手一个,将两个还在痛苦呻吟的倭人提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后院的柴房走去。
席君买眼中带着一丝忧虑:“倭人......他们想干什么?”
“不管冲谁来,惊扰了青竹她们,就是死罪。”
柳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
柴房的门紧闭了一夜。
除了偶尔传出的几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再无大的响动。
柳叶没有再去柴房,他回到内院正厅,就在那里坐了一夜,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等待。
席君买和刘仁轨守在厅外,如同两尊石雕。
天色微明,薄雾笼罩着辽东城。
柳家别院的门被轻轻叩响。
守门的护卫很快进来通传。
“东家,外面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自称是倭国遣唐使犬上御田锹,说有要事求见东家,神色......很是惶恐不安。”
柳叶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见丝毫熬夜的疲惫。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来得倒是快,请他们到前厅奉茶。”
前厅里,气氛凝重。
犬上御田锹带着两个随从,几乎是坐立不安。
此刻,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躲闪,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
看到柳叶在席君买的陪同下步入前厅,犬上御田锹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带着两名副使深深鞠躬,腰弯成了九十度,姿态放得极低。
“下国小使犬上御田锹,拜见天朝上国驸马爷!驸马爷尊安!”
他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倭国口音,但吐字清晰,显然下过苦功。
柳叶在主位坐下,神情淡然,仿佛只是接待一个普通的访客,并未让他起身。
“犬上大使,大清早登门,所为何事?”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犬上御田锹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惶恐。
“驸马爷恕罪!下国小使此来,是特来向驸马爷请罪!”
“昨夜......昨夜有下国逆贼数人,竟胆大包天,意图在辽东城作乱!”
“我等奉倭王命,本欲将其尽数清剿以正国法,奈何......奈何其中两人狡诈凶悍,竟在围捕中逃脱,据线报,逃窜的方向......似是驸马爷府邸附近......”
他顿了顿,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膝盖。
“惊扰了驸马爷及家眷清净,此乃下国万死莫赎之大罪!”
“小使前来,一为请罪,二为恳请驸马爷开恩,将那两个叛逆交予下国,带回倭岛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倭国上下,愿倾尽所有,补偿驸马爷所受惊扰!”
他说完,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身体微微发抖,等待着柳叶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