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号的引擎还带着暗能量风暴留下的细微震颤,林夏用衣角擦了擦额头的汗,指尖刚碰到操控台,屏幕突然跳出一串坐标——是陈教授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单一行字:“终点快到了,别掉队。”
“终点?”李强凑过来,手指点在坐标上,星图立刻展开,那是一片被标注为“迷雾之海”的星域,边缘闪烁着淡淡的紫雾,“这地方在星图上是空白区,据说进去的飞船从来没出来过。”
小张正对着舷窗外拍个不停,闻言回头:“陈教授不会害我们的吧?他可是看着林夏长大的,总不能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他说着调出飞船的损伤报告,“左舷引擎修复了70%,护盾还能撑住一次中等冲击……要不,赌一把?”
林夏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上“迷雾之海”四个字。共生兽突然从思维水晶里钻出来,红蓝光晕在她手背上转了个圈,像在点头。她想起刚才风暴中心那道彩色光环,突然笑了:“都到这儿了,哪有回头的道理?”
星轨号调整航向,缓缓驶入紫雾笼罩的星域。刚进去的瞬间,所有仪器突然失灵,屏幕变成一片雪花。李强拍了拍控制台,骂了句脏话:“又是这破毛病!每次进这种鬼地方都得歇菜!”
“别拍了。”林夏按住他的手,指了指舷窗,“你看外面。”
紫雾像融化的糖浆,黏稠地贴在船身上,透过雾气能看到无数光点在游动,近了才发现是一艘艘废弃的飞船残骸。有的断成两截,金属外壳上长满了荧光苔藓;有的驾驶舱里还亮着灯,像幽灵的眼睛;最显眼的是一艘巨型货运舰,货舱门敞开着,里面堆积的集装箱上印着各种文明的标志——显然是来自不同星系的船只。
“这些船都在往同一个方向飘。”小张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你看它们的航线,都是冲着雾最浓的地方去的。”
林夏拿出纸质地图——这是陈教授临走时塞给她的,说是“迷路时用得着”。地图上用红笔勾勒的路线,竟然和那些残骸飘去的方向完全重合。她指尖划过地图终点,那里画着个简易的符号:一个圆圈里套着三颗星。
“那是什么?”李强指着前方,紫雾中突然浮现出一片灯火。等星轨号靠近了才看清,是一座悬浮的空间站,建筑风格杂糅了各种文明的特征——有地球式的飞檐翘角,有硅基文明的多面体穹顶,还有机械族的齿轮结构,像一座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空中城堡。
空间站入口处站着个穿灰色长袍的老人,看见星轨号就挥了挥手。林夏把飞船停稳,刚打开舱门,就闻到一股混合着咖啡、机油和某种花香的味道。
“陈老头的学生?”老人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他早到了,在里面跟人吹牛呢。”
跟着老人往里走,空间站里比想象中热闹。大厅中央摆着张环形长桌,围坐着十几个人,说话声此起彼伏,用的语言五花八门,但奇怪的是,林夏居然都能听懂——像是有某种无形的翻译在运作。
“这是‘赶路人’的中转站。”老人指了指那些人,“跟你们一样,都是冲着‘终点’来的。”
林夏一眼就看到了陈教授,他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什么,周围人听得直笑。看见林夏,他立刻招手:“小夏!快过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泽拉,硅基文明的工程师,他们星球的太阳快炸了,全家都搬上飞船跑路呢。”
一个长着六边形脑袋的生物对他们点了点头,身上的金属鳞片反射着光:“听说你们刚穿过暗能量风暴?厉害啊,我们上次过去,损失了三艘护航舰。”
“这位是莉莉安,”陈教授又指向一个长着蝴蝶翅膀的女人,“她是植物文明的,整个种族就剩她一个了,手里攥着最后一颗种子。”
莉莉安眨了眨眼,翅膀扇出细碎的光粉:“别听他瞎说,我只是想找个适合播种的星球。”
一圈介绍下来,林夏才算明白“赶路人”是什么意思。这些人里,有的是家园被毁,带着族人寻找新栖息地;有的是追逐某种宇宙奇观,比如小张心心念念的“时空裂隙”;还有的像陈教授,说是“年纪大了,想看看终点到底长什么样”。
“你们呢?”泽拉突然问,“看你们飞船上的能量残留,不像被逼到绝路的样子。”
林夏想起风暴中心的光环,还有地图上的三星符号:“我们想知道,‘终点’到底是什么。”
这话一出,大厅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莉莉安才轻声说:“没人知道终点是什么。有人说能实现愿望,有人说会被吞噬……但每个赶路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往前走。”
“比如他。”老人突然指向角落里一个沉默的男人,他面前摆着个透明罐子,里面泡着块暗紫色的石头,“卡伦,家园被黑洞吞了,就剩他一个人,非要去终点找‘时间回溯’的方法。”
卡伦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们要是害怕,可以现在掉头。”
李强刚想回嘴,被林夏按住了。她看着那些人的眼睛——泽拉的光学镜头里闪烁着决绝,莉莉安的翅膀在微微发抖却没后退,陈教授看似轻松,手指却一直摩挲着茶杯把手。这些人脸上都刻着同一种东西:明明知道前路可能是死路,却偏要往前走的执拗。
“我们不走。”林夏拿出那张地图,摊在桌上,“陈教授说,这里的人都知道怎么去终点,对吗?”
老人突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指南针,指针指着雾最浓的方向:“从这儿再往前,就是‘遗忘带’。进去了,好多人都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赶路……你们确定要带这个小家伙去?”他指了指共生兽,红蓝光晕正好奇地蹭着卡伦的罐子。
共生兽像是听懂了,突然飞起来,在林夏肩头转了三圈,光晕亮得晃眼。
“它说要去。”林夏笑了,“那我们就去。”
第二天一早,空间站里的赶路人陆续出发。泽拉的舰队在前头开路,巨型货运舰撞开挡路的残骸,像一把犁;莉莉安骑着朵巨大的花苞,飞在最右侧,花瓣上的露珠落在星轨号上,溅起细碎的光;卡伦的小飞船跟在最后,罐子放在驾驶舱最显眼的地方。
星轨号夹在中间,林夏握着操控杆,突然觉得有点恍惚。这些来自不同星系、不同文明的人,明明素不相识,却因为同一个模糊的“终点”,组成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你看!”小张突然惊呼,“那些废弃的飞船……好像在跟着我们?”
林夏转头,只见身后的紫雾里,无数残骸的引擎竟然亮了起来,跟在队伍末尾,像一群沉默的追随者。她想起老人昨晚的话:“每个赶路人都不是孤军奋战,那些没能走到终点的,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忙铺路。”
走了大约半天,紫雾渐渐变淡,前方出现了三道并排的光门。左边的门里翻滚着岩浆,中间的飘着雪花,右边的则是一片星空——和林夏在风暴中心看到的光环一模一样。
“分岔路。”陈教授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老规矩,选一扇进去。”
“有什么说法吗?”林夏问。
“没说法,”泽拉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全看运气。我们硅基族选左边,耐烧。”
莉莉安的花苞转向中间:“我们植物喜欢冷一点的地方。”
卡伦没说话,直接冲进了右边的光门。
陈教授对着星轨号喊:“小夏,想好了吗?左边热闹,中间清净,右边……听说最接近‘终点’。”
林夏看着共生兽,它正对着右边的光门打转,红光晕闪得特别急。她深吸一口气,推动操控杆:“跟紧卡伦。”
星轨号冲进光门的瞬间,林夏突然想起空间站里那些赶路人的脸。泽拉说“家园没了,就把宇宙当家”时,鳞片反射的光;莉莉安抚摸种子时,翅膀抖落的光粉;卡伦盯着罐子时,眼底深藏的光……他们就像散落在宇宙里的星火,明明知道前路茫茫,却非要凑在一起,照亮彼此的路。
“你看!”小张突然指着前方,光门尽头出现了一颗蓝色的星球,上面有三座亮闪闪的灯塔,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和地图上那个“圆圈套三星”的符号一模一样。
林夏笑了,伸手碰了碰手背上的共生兽。它的红蓝光晕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光点,像在庆祝。她对着通讯频道说:“陈教授,我们好像……快到了。”
频道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夹杂着泽拉的电流声和莉莉安的笑声。林夏知道,不管终点是什么,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赶路人,都会一起走到最后。毕竟宇宙那么大,一个人走,多孤单啊。
星轨号朝着灯塔飞去,身后的光门里,越来越多的飞船跟了上来。那些曾经废弃的残骸也追了上来,断成两截的货运舰、亮着幽灵灯的小飞船,都跟着灯塔的方向,像一条缀满星光的尾巴。
林夏突然明白,所谓“终点”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赶路的人,和他们一路攒下的、比星光还亮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