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凯文的肩膀停止了颤抖,她才道:“我困了,凯文。”
凯文慌慌张张站起来,幅度大到不小心踢歪了凳子。
“我去给你安排房间。”
他紧张道,
“厨房还有点热水,安吉丽娜,你洗漱完就去睡吧。我会守好你的房门,不让任何人闯进去的。”
安吉丽娜用力点点头,信任道:“我当然知道,凯文会守护好我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和凯文无关,你是真心实意邀请我来你家做客的。”
安吉丽娜起身,揉了揉眼睛,略带困意道,
“晚安,凯文,希望你能有一个好梦。”
然而凯文根本不想睡觉。
他是个胆小鬼,胆小的不敢戳破安吉丽娜为他营造的这场美梦。
随着安吉丽娜进入卧室,凯文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
他将帽子往下拉,遮住了半张脸,双手抱臂数着时间。
壁炉的火仍然在烧,不仅保证了屋内的温度,还成为了夜晚的唯一光源。
凯文垂下眼,余光看到了家具在地上的影子被拉长,像是扭曲的魔鬼肢体。
他咽了口口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意。
但凯文不敢睡。
有些记忆无论过多久都无法释怀。
他始终记得年少的那一幕——
父母开朗地招待了安吉丽娜,还亲自选择了温暖适宜的卧室。
于是少年放心的回房沉睡下去,等他一觉醒来,挚友已经不在。
“她走了。”
父母这么说,脸上笑嘻嘻的,
“印第安人天性崇尚自由,我们也不好拦。”
“对了,家里准备新买一些牲畜,圈养下崽后,你就有吃不完的新鲜肉了。”
可是凯文明明能闻到味道,他闻到安吉丽娜住下的房间里有着未曾散去的血腥味,他听到父母的口袋里有金币碰撞的脆响。
想恨,可是要恨的人满脸慈爱看着他。
想咆哮,可是咆哮的对象精心打算着他的未来。
所以凯文只能折磨自己,他狼狈带上那条套索,头也不回的去漂泊。
他苟延残喘的活着,直到又遇上了一场暴风雪。
凯文自暴自弃的想,这样死去也不错。
可一个印第安老人救出了陷入雪暴中的他。
老人抚摸着套索,眼神希冀:“这是我女儿安吉丽娜的,她能把这个送给你,意味着你是她很好的朋友。”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她怎么还没有回家?”
不敢去看老人的眼睛,凯文知道,他也回不了家了,再也无法回去了。
他张开嘴巴,撒谎:“我和令媛分开了,我…不清楚她的去向,她还没回来吗?”
对不起,对不起。
养好身体后,凯文没办法面对部族里其他人的目光,他留下了浑身上下的一切,作为给老人的报酬,只带走了那条套索。
可买走一条随机的性命只需要50金,而再多的金银都买不回一个指定的人。
门外风声烈烈,凯文半垂着眼睛,头越来越沉。
他余光看到地上的阴影逐渐成形——
那是两条高高瘦瘦的人影,正挥舞着手臂,企图钻进安吉丽娜的房间。
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凯文吓坏了,他极其惊恐地跳了起来,摘下帽子不停张望着左右。
屋内空空荡荡的,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的人。
不知何时,窗外的风雪已然停下,清晨的阳光照进。
凯文听到身后传来了响动,印第安女孩轻快走出房间,身姿宛如跃动的小鹿。
“风雪停了,我该走了。”
安吉丽娜嘿咻一下拍上凯文的背,笑着说,
“凯文,你送送我吧。”
凯文看着她,看着在他家留宿后完好无缺的安吉丽娜,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有勇气去问,只能沉默点头。
说是送,实际上是安吉丽娜轻快走在前面,凯文慢慢跟着。
安吉丽娜推开门,高兴欣赏着外面的景色。
时间在此刻变得模糊,仅仅一夜,不仅风雪已经停下,草原也度过了最寒冷冬季,抵达了雪融绿芽生的初春。
拴马桩旁的马儿悠闲跑动着蹄子,嘴里吭哧吭哧嚼着嫩草。
“这一切不真实的像个梦。”
凯文低低嘀咕了一声。
安吉丽娜转头看着他,眼睛弯弯,笑得很甜。
她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只是伸出手,红红的手心已经有着一层薄茧——
“凯文,你现在的马术厉不厉害?还需要我带着你骑吗?”
凯文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我现在……哦不,我早就被人夸过是马背英雄了。”
安吉丽娜有些落寞:“马背英雄啊,那是连我都没有取得的成就。阿爸总说我还小。不能在疾驰的马上弯弓射鹰,不算勇士。”
“凯文现在真的好厉害,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手足无措的男孩,需要我去手把手教你怎么训鹰,怎么骑马,怎么通过云和风来判断猎物的方向。”
安吉丽娜挫败道:“我还想教你我的绝招呢,结果你都学会了,还学了我没有学过的。”
“那不难。”
凯文努力绷住情绪,尽量笑着道,
“我可以教你。”
安吉丽娜眼睛一亮,完全没有不好意思,而是直接抓住了凯文的手,
“快说说猎鹰的诀窍,真的要靠心看吗?”
“需要一点有把握的预判。”
凯文耐心道,
“老鹰非常狡猾,而且飞得很高。除了足够的动态视力,有的时候还要对自己有自信。”
“感觉来了,相信自己一定能射中,十之八九能有收获。”
安吉丽娜翻身上马,一夹马肚,马蹄声伴随着笑声,催促着凯文:“光说没有意义,勇士要靠实战磨练出来。”
“凯文,跑啊,跑得越快越好!”
“我在前面等你,等你追上来,猎下那只鹰做顶最漂亮惹眼的帽子!”